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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东街没有封起来。灾民们和皇都里的乞丐们都记住了这里有饭吃,再一次聚集过来,把街道塞得满满当当。 马车不好走,停在了街口。 “要走路。”符弈辰说,“还想去吗?” 齐文遥已经整理好了心情,笑得从容,“来都来了,去看看。” 符弈辰也笑。 齐文遥以为会从中看到一点看好戏的意思,瞧来瞧去,倒是把符弈辰的手瞧来了。上一回在荒郊野外,符弈辰都要手牵手生怕他跑了,这里人多口杂,他又有逃跑的前例,更是享受了拉手手搂着走的亲密待遇。 他有些不适应,瞧瞧打量周围的人。 旁人并没有什么功夫看他们亲亲密密挨一块,乞丐和灾民争先恐后拿符弈辰大队发去的馒头,街边偶尔经过一个路人,想瞧清发生什么还得透过侍卫的重重包围才能瞥见一二。 越往前走,等着要馒头的灾民就越少。齐文遥抬眼望了一下,果然写了“齐家粥铺”四个大字的旗子。 齐太傅受欢迎不是没有缘由的。比起其他善人想办法多救一些人、用中等偏下的米来煮粥的打算,齐太傅更想帮的是那些病了伤了需要吃好的体弱灾民。所以,齐太傅施粥用的是好米,会给一些草药和强身健体的补汤。灾民们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若是身体尚可,少有去齐家粥铺混吃的。 他们到达的时候,齐太傅正带着大夫给一个老人诊治。 大夫先发现了大队人马的接近,抬眼往来,施诊的手顿在半空。 齐太傅是参与过朝堂斗争的人,认出这一位是皇上那里受宠的景王,快步走来要行礼,“参见景王。” 看到一个长得像自己爸爸的人要跪在面前是什么感觉? 齐文遥不知别人怎么样,自己是浑身别扭。他想说一声“别跪”,话到嘴边记起自己没有说这话的身份,咬咬唇忍下了,被符弈辰牵着的手不自觉地用上了一点劲。 符弈辰放开了他的手,及时上前扶住了齐太傅,“不必多礼。” 幸好幸好。 齐文遥松了一口气,偷偷打量齐太傅的样子。 难得那么近,他把昨天注意到的细节全部确认了一遍,还看清齐太傅眼里的红血丝和面上的皱纹。齐太傅四十多岁,年纪不算大,却有一种苍老的神态。两眼没什么神采,说话没什么气力,被风一吹,干瘦的身体会跟着晃晃,说完了话便低下头做出卑微的姿态,完全没有读书人的傲骨。 齐文遥想起了杏雨说过的话,觉着齐太傅的身上处处是那一场可怕劫难留下的痕迹。 一年前,老婆、儿子和女儿在一夕之间离开,谁能受得了。 他定定盯着看,齐太傅也会有所察觉。 齐太傅抬起头看向他,愣了一愣,宛如死水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些许波澜。 齐文遥慌忙避开了。 “灾民怎么样了。”符弈辰适时问了一句。 齐太傅精神不好但还是留有趋利避害的警觉,并不愿意得罪景王,“都不错。王爷请看……” 附近的灾民,齐太傅熟悉,甚至懂得大多人从哪里来。报告不是这一餐吃饱、伤口治愈的表面话,齐太傅把自己从灾民那儿打听到的都告诉了符弈辰,这个人的家乡在哪里,那个人逃亡路上有什么艰难,一一说清。 救灾是一件复杂的事,里头总有难以言说的问题。比如,官府想要灾民回原籍,灾民好不容易逃来了这么个安安稳稳的地方,不愿意配合。皇都再大也容不下那么多灾民,官府不能由着他们赖皮,出了一些人马抓捕,灾民们躲来躲去又添了新伤,落入了另一个无谓的灾难里。 有的灾民确实该回去,有的灾民回去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齐太傅要做的就是帮那些不得己的人说说话,也就是这时会有一点点干劲,坚毅的眼神里依稀有当年的影子。 齐文遥不知道齐太傅当年是怎么样的。他如大部分的老百姓一样,不明白齐太傅明明与得势的太子站一边,怎么就落了个凄惨悲凉的下场。 他关注的只是眼前的人像自己的爸爸。 齐太傅给符弈辰说灾民的事儿,齐文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目光一刻都不舍得挪开。 “还请王爷禀告皇上。”齐太傅真心想帮灾民,不停求着符弈辰。 符弈辰答应下来,“好。” 齐太傅欣慰一笑。 齐文遥也跟着弯弯唇角,笑意还没彻底显现便被蓦然看过来的两双眼睛给吓僵了。 符弈辰和齐太傅都在看他。更古怪的是,两个人的相似眼神让他有一种错觉——办完公事轮到了私事,而两个人的私事都是他这个人。他很重要,重要到齐太傅和符弈辰下意识先找一找,看到在身边才能安心。 要是昨天在大街上被这么看着,齐文遥恐怕忍不住上前跟齐太傅搭话了。今天不一样,他由符弈辰领着,以一个不怎么光彩的身份出现,不觉得齐太傅对他会有什么好印象。 或许,齐太傅对他有所关心是要拍一拍景王的马屁。 齐文遥不想以这么一个身份出现在长得像自己亲爸的人面前,默默后退,想缩在符弈辰的身后。 符弈辰却把他揪出来了,“这位是齐文遥,齐公子。” 齐文遥挤出一个笑,像是过年走亲戚被提溜着问候三姑六婆那样别别扭扭地开口,“齐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