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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癌进入言情小说后 第181节

    第一天的痛斥过后,周家人没再说什么叫周书惠难堪的话,即便是周家二房、三房的婶娘们过去了,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寒暄几句,很是温厚。

    但正是这样的温厚,更叫周书惠心如刀割,痛不欲生。

    她都做了些什么糊涂事啊!

    这样好的一家人,却多了她这样一颗老鼠屎!

    歉疚,自责,懊悔,几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压垮,人虽然还活着,却成了行尸走rou。

    这天晚上有灯会,周夫人见周书惠情绪稍好一点,也多用了一碗饭,又叫周书瑶同jiejie一道出去散散心。

    她没说看花灯,自从眼盲的周书惠回到周家之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避开了和“看”相关的字眼。

    这更加加重了周书惠的愧疚。

    花灯节很热闹,也很拥挤,周书瑶知道jiejie双眼不能视物,所以便将周遭景致形容给她听。

    周书惠罕见的起了几分兴趣,甚至还想到里边去瞧瞧,周书瑶犹豫了一会儿,见她兴致颇高,到底是答应了。

    人流拥挤,喧嚣而沸腾,姐妹俩挽着的手便在此时被人群冲散,周书瑶感觉到jiejie手指自自己掌心一寸寸抽离,愕然望了过去,却在这一瞬读懂了周书惠的口型。

    她说“再见”。

    再一回神,已经不见了周书惠的身影。

    数以万计的游人之中找一个有心躲藏的人,即便那人是个瞎子,也仍旧是件难事。

    周书瑶慌了神。

    花灯节沿河举行,周书惠离开meimei之后,便按照事先判定好的方向,跌跌撞撞的往河边走。

    还没等走到河边,就被人拦下了。

    来人声音清朗,温和道:“姑娘,你走错方向了。”

    打量着她身上衣着,又道:“你家在哪儿,我差人送你回去。”

    周书惠起先被吓了一跳,听他并无恶意,很快镇定下来:“没有错,我跟家人约定好了在这儿相见,他们很快就过来了。”说完便停住不动,做出等待的模样来。

    那青年“哦”一声,提醒一句“不远处就是河流,姑娘小心”,脚步声渐渐远了。

    周书惠继续往河边走,却听那青年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为什么想要投水?”

    略一停顿,又道:“是因为眼睛?”

    原来他方才只是做出离去的样子,实则一直都守在旁边,没有走。

    周书惠被这样细致的温情打动,嘴唇嗫嚅几下,终于道:“不是。是我自己活够了。”

    她哽咽道:“我是个烂人,我不值得可怜,我没做过一件让家人高兴的事情,反而一直让他们丢脸,我没资格继续活在这世界上!”

    那青年道:“可我看你衣着整洁,显然是被人精心照顾着的,你的家人很关爱你。”

    周书惠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羞于面对他们。”

    青年道:“你将死亡认定为恕罪与忏悔,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或许会给你的家人造成更大的伤害?”

    他莞尔道:“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未必吧。你死了,带你出来的人会怎么样?离家前高高兴兴目送你出门的家人又会怎么样?固执己见,觉得用死就可以洗刷一切,恰恰是又一件让家人伤心的事情啊。”

    周书惠怔住了,良久之后,苦笑道:“你真的很会安慰人,也很温柔。我猜你一定是活的顺风顺水,没遭遇过什么挫折和磨难。”

    “不,”青年笑了,摇头说:“我年幼时吃过的苦,是你无法想象的。”

    周书惠有些错愕,默然片刻后,道:“真难得,从你的言谈之中,一点都看不出来。”

    青年道:“过去的痛苦已经过去,何必让它存留至今?正因为我曾经遭遇过诸多磨难,所以我才不希望别人重蹈覆辙啊。”

    周书惠愣愣的听着,不知不觉间,眼泪流了出来。

    “你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她说的是于思弦:“他年幼的时候,也遭遇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后来他选择挥刀向人,以此抵消记忆里的阴影。”

    青年道:“这对他不好,对别人更不好。”

    周书惠流着眼泪道:“你说得对。”

    可惜这样简单的道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

    从前总向往杀尽天下只为一人的倾城绝恋,歆羡于宁负天下不负卿的真挚爱情,但人活一世,所追求的不应该只是爱情,世间还有很多珍贵而美好的东西。

    有的人遭受到了伤害,选择对更弱者拔刀,宣泄自己的愤怒与不平,但还有人会对更弱者心怀悲悯,兼济天下,不希望有人遭受自己曾经遭受过的痛苦。

    历经劫波之后的温柔与慈悲,是世间最可贵的品质。

    第150章 反派他不香吗?真不香19

    何康林在原地陪着那姑娘等了两刻钟时间,便见有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带着几个婢女婆子过来,远远瞧见身边那姑娘的穿着模样,惊喜的叫了声“jiejie”,忙不迭的往这边来。

    他问那姑娘:“是你meimei?”

    周书惠自从双目失明之后,对于声音的分辨能力愈强,人群之中能够清晰的分辨出meimei周书瑶的音色来。

    她点头:“是她。”

    何康林不欲久留,道了一声“珍重”,便同几名家仆悄然离去。

    “等等——”

    周书惠出声叫他,却也晚了,周遭再无回声。

    周书瑶唯恐jiejie出事,急了一头冷汗出来,等到了近前,便见jiejie左顾右盼,倒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松了口气之余,又主动拉住她的手:“jiejie,我在这儿!”

    周书惠问:“你方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我身边有什么人?”

    周书瑶听得微怔,左右打量几眼,旋即摇头:“我只急着找jiejie,倒不曾注意别的,怎么了?”

    周书惠怅然若失,复又释然道:“是劝说我不要投河的恩人,他大概是走了吧。”

    ……

    白露一路北上,返回祖籍朔方城,越是迫近老家,记忆里的那些曾经便愈发无所遁形,等抵达白家老宅,眼见府邸空僻,难掩荒凉之后,心头哀意更是达到了顶峰。

    印象里宽阔的演武场已经荒废,练功桩东倒西歪,父亲和他的结义兄弟们在这儿骑马较量,汗流浃背,恍惚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内宅里母亲精心养育的花草早已经枯萎,花坛里长满了不知名的野草,反倒是院子里的那几棵杨树枝繁叶茂,外扩的枝叶压住了屋檐,遮挡出一片浓密阴凉。

    爹爹还没有辞世的时候,一家人吃过晚饭之后总会到院子里纳凉,爹和娘含笑叙话,她握着捕虫网东跑西跑捉萤火虫,有时候也会把脸贴在娘隆起的肚子上,嬷嬷们总是笑着逗她,说小姐,夫人肚子里是位小公子还是位小姐?

    昔日恢弘旧宅,今日断壁残垣,所谓触景伤情,不外如是!

    白露无心修葺故府,将眼泪擦去,起身离开,寻了人打探父母坟茔所在。

    说来可笑,她虽是亲生女儿,却只在父母入土时前来拜祭过一次,没过多久便被于思弦骗到荆州去,期间一次也不曾北返,却不知父母坟茔是否早已荒凉,杂草丛生。

    白露一走便是七年,现下再度归来,朔方城已是大不相同,从前破败的道路被重新整修,原先空旷的平野也多了人家,她找个人问明道路,一路寻了过去,却见父母坟茔规整,陵园整洁,坟墓前有残存的纸钱痕迹,带着风吹日晒的痕迹。

    白露心下暗惊,又难免动容,寻了守墓人来问,对方疑惑的看她半晌,忽的喜道:“大小姐,是你吗?我是郑瘸子,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我领着你上山抓过兔子!”

    白露又惊又喜:“瘸子叔,怎么是你?!”

    郑瘸子脸上便显露出苍凉而唏嘘的神情来:“将军走了,夫人也走了,我无儿无女,没地方去,索性到这儿来为他们守墓。种善因得善果,这些年来到这儿祭拜将军和夫人的人不少,都还记得他们的恩情呢,说来惭愧,我在这儿守着,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他满面风霜,低下头去擦泪。

    “您这说的是什么话?”白露劝慰道:“您在这儿为我爹娘尽心,我感激都来不及的。”

    郑瘸子笑了笑,又道:“起先是将军的旧部故交前来拜祭,过了几年,何丞相下令重新为将军修葺坟茔,何家那位公子每年到朔方城来巡视时,也会过来祭拜,给我留下些银钱购置纸钱和时兴瓜果,纸钱逢年过节烧了,能吃的祭拜之后分给附近的孩子,他们帮着我扫扫纸灰拔拔草,不然这么大的地方,我一个老瘸子怎么忙得过来。”

    “啊,原来如此,”白露心中大为感激,忙询问道:“是何家的哪一位公子?”

    郑瘸子道:“是何丞相胞妹家的公子,从母姓,叫……”

    他一时没想起来,白露则会意过来,含笑接了下去:“叫何康林。”

    郑瘸子恍然道:“对,是叫这个名字,人上了年纪,脑子也不好使了。”

    白露忍俊不禁,如此过了几瞬,脸上笑意便添了三分感怀,离开荆州前她同谭宴讲自己要北上拜祭父母,那时候谭宴说都督改日也会前去,那时候她只当是句客气话,没想到竟是真的,且那位年轻的都督已经坚持拜祭了几年。

    但饶是自己与叔父阐明身份,决议与他合作、共同对抗荆州肃王父子时,他都不曾提及此事表功,当真是真君子。

    白露心下钦佩,与郑瘸子寒暄几句,又往父母坟前说话祭拜,接连三日之后,动身往京城去向拜谢何丞相与何康林。

    ……

    周书惠同周书瑶一道归家,心下愧疚难当,往后院周夫人房中去跪下,由衷忏悔:“从前是女儿不懂事,惹祖母和娘生气,给周家抹黑,现在回了家,竟还犯糊涂,实在不该……”

    她低下头,声音低沉:“娘,女儿不会再寻死,也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我已经想好了,您在家的时候,女儿就在您身边尽孝,等您百年之后,便落发出家,做姑子去,为祖母和娘祈福,也为周家祈福。”

    周夫人定定看着她:“书惠,你说的都是心里话?”

    周书惠叩头道:“是,女儿所言,字字句句出于真心,绝无半句谎话!”

    “好,好好好,”周夫人欣然而笑,旋即老泪纵横:“你终于长大了,只是这长大所付出的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周夫人没有劝她,周书瑶也没有劝,对于周书惠来说,不婚不嫁,出家终老,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起码她背后还有周家,还有meimei,无论如何,都会顾看她终老。

    周二夫人听闻此事,随之默然,回房之后从梳妆台最底下的暗格里找出来一封信,没有打开,只对着信封出神良久,最后长叹口气。

    娘啊,那孩子自己想明白了,倒也省了我去出这一遍头。

    周二叔回房看见,轻拍了妻子肩膀一下:“干什么呢,一个人出神儿!”

    “娘辞世之前,留了封信给我,”周二夫人舒口气道:“若有一日书惠做了有碍周家声名的事情,再度回府之后,便把这封信拿出来,内容我也看过,叫她落发出家,余生祈福,早先嫂嫂病着,她又刚回来,我实在不好开口,现下她自己说了,倒也便宜。”

    周二叔没想到母亲想的这么长远,钦佩过后,旋即又伤感起来:“儿孙不孝啊,老人家走得都不安心!”

    周二夫人笑着宽慰丈夫:“好在这会儿都好了,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第二年的春天,周书惠随同周夫人一道出门归府,路却被人流堵上了,母女俩心下奇怪,打发人去瞧瞧怎么回事,不多时,便有随从小跑着回来回禀:“何家那位公子定亲了,府里人在外边分发喜钱,去抢的人可多呢,路都给堵上了,一时半会儿的通不了,夫人,咱们还是绕路走吧。”

    周夫人听是喜事,眉宇间也跟着盈了几分欣然:“是何丞相府上的公子,还是何夫人府上的那位?”

    随从道:“是何夫人府上公子,此前出任复州都督、现下官居大理寺卿的何康林何公子。”

    正说着,就听身后位置有马蹄声传来,随从“嗬”了一声,引着马车往一侧让路,却听对方声音分外清朗,言语和煦:“原是周夫人当面。”

    又吩咐左右:“前边路不通,让开道路,请周夫人转路离开。”

    周书惠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心头随之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