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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孩子,你回去歇歇吧。” 送葬回来乐嗣令已经累的睁不开眼了,乐则柔直接让人把马车驾到院子里。乐嗣令是承重孙,很多事就必须去做,但她毕竟还小,再皮实也被折腾的够呛,迷迷糊糊往乐则柔怀里钻。 乐则柔给她裹好斗篷和帽子,拍拍她肩膀,让她跟着嬷嬷去休息。 乐嗣令一步三回头走了,赵粉轻声对乐则柔说:“您也睡会儿吧,您熬太久了。” 从三个月前六夫人生病一直到现在,乐则柔从没睡过成宿的觉,经过几日丧事她衣服越发空荡荡的,走路如同游魂在飘。 乐则柔一言不发看着乐嗣令的背影,见乐嗣令回头她笑着挥挥手,等孩子离开视野之后,她脸上的笑一寸寸淡去,然后垂手理理自己整齐的衣袖。 “去寿春堂。” 新账旧账,该一起算了。 寒冬腊月的午后,寿春堂小径旁藤蔓苍苍绿着,没有一丝人气的院子安静近乎诡秘,唯有檐下寥落几只麻雀才提醒人这不是墓xue。 乐老太爷在窗下案边独自一人对弈。太夫人歪在贵妃榻上微微闭着眼睛由小丫鬟拿着美人棰服按摩腿,她听见开门掀起了眼皮,一见竟是乐则柔进来,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紧绷绷地问,“你来做什么?” 乐则柔对她笑了一下,门从后掩上。 乐老太爷放下了棋子。 太夫人目光飘忽,胡乱抓紧了手下的锦褥,色厉内荏:“你还来做什么?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已经被拘在这儿了,你还要做什么!” 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声音听起来多心虚,乐则柔静静地看着她,心想真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她八十岁了怎么精神还这么好。 不过这都不重要,乐则柔问她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心里愤懑为什么不找我动手?偏要去找我母亲?” 眉间微蹙,像是真的好奇。 六夫人偶染风寒引起肺病不假,所谓沉疴难愈却是因为中了毒。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初乐则柔只注意留心老太爷的人,竟然忘记了太夫人在后院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心腹。 六夫人上了年纪喜欢喝茉莉花茶,更喜欢自己窨茶,乐家大宅花房婆子专门种了宝珠茉莉奉承。花朵含珠闭合,丫鬟们向来只用花瓣试毒,谁都没想到会有人取了细苇管探进花蕊,毒药无色无味。 乐则柔以为自己已经见识尽魑魅魍魉鬼蜮伎俩,却还是低估了内宅的手段。 她怕六夫人知道之后更加心气不顺伤心伤身,一直压抑着没有发作,看太夫人的反应,恐怕真以为她一无所知还被瞒在鼓里。 她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跟我动手呢?我母亲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你害她有什么用?” 太夫人答不上来,她当然是想杀了乐则柔的,但是乐则柔成亲之后旅居江宁,她得不着机会动手。 此时见事情败露,她只会说:“我是你祖母,你不能动我。”向老太爷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乐老太爷掀了棋盘,厉声呵斥乐则柔大胆。 事已至此,不必多说。 乐则柔一丝表情都没有,微一抬手,赵粉捧着玉碗上前一步。 微褐色澄清的药,在玉色的碗中微微闪动就像梅子水。 太夫人脸上此时终于浮现了真实的惶恐,她身子一软,“我也不想这样的,都是那群贱人挑拨的,你信祖母一回……”皱纹沟壑中布满泪水,她胡乱指着下人攀咬,试图推出一个忠仆顶罪。 而婆子丫鬟都瑟缩在一旁。 乐老太爷像是才明白事情原委,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夫人,抖着手“你你你”地指了她半晌,末了扶额长叹一口气,对乐则柔说:“她到底是你祖母,你……” 乐则柔扬扬下巴,赵粉一点头带人向太夫人走过去。 “你忤逆不孝,阎王爷也不会饶了你!要下油锅!”太夫人一边挣扎一边怒骂,“你不得好死!” “你那个贱人娘就是被你害死的!” 不堪谩骂充斥于耳,乐则柔恍若未闻,抱着手炉看赵粉掰开太夫人下巴,将一碗药干脆利落灌进了她嗓子里,一滴没流出来。 太夫人捂着喉咙瘫在贵妃榻上,挣扎动作渐渐小了,不一会儿就彻底动弹不得,只能仇恨地瞪着乐则柔。 乐老太爷没想到乐则柔真的动手,额角青筋迸起,怒斥她混帐。 直到乐则柔劈手摔了他最心爱的前朝官窑山水瓷瓶。 “祖父,你说这件事情跟你沾不上边儿,你猜我信吗?” 乐则柔直视着他,目光平静,语气平静,乐老太爷张口欲答,看着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汗毛直竖,说不出话。 “祖母糊涂一辈子,什么动作能逃过你的眼睛去?不过你放心,”她厌恶地看了一眼瘫软的太夫人,“一时半会儿我不会让乐家丁忧。” 只是让她成个活死人而已。 乐老太爷站在一地黑白棋子之间,哑口无言,看乐则柔头也不回离开,留下碎瓷狼藉。 几只鸽子垂翼划过阴沉沉天空,空气蔓延湿冷,蕴着不知谁的泪水,凝成细小冰晶落在乐则柔的睫毛尖。 她站在寿春堂门口的苍翠草木间,阖目深吸一口气,半晌,慢慢从肺里过出来。 她忽然问:“爷在哪儿呢?” “昨日急信去了江宁。”赵粉和豆绿对视了一眼——还是七姑亲自送出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