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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要和湖广人为敌,要和天下人为敌,要和自己为敌。

    火光照耀王守仁安静的面孔,他恍惚间,看到家乡余姚的美丽山水,看到那未来,也有可能开始湖广这般土地改革的风景。

    那必然是,一副好风景,尽管他可能见不到,他光想一想,就已然激动落泪。

    “来人!”王守仁霍然起身,大喊一声,身体因为劳累饥饿摇晃,却是眼睛湛亮。

    俞大猷飞一般从帐篷门口进来,激动地抱拳行礼:“将军有何吩咐?”

    “蒙古大军可有动静?”

    “有。阿勒坦突袭,邓继坤和常绍带着人阻击,一天一夜打了三次,五人受伤,无人死亡。”

    王守仁高兴:“好!吩咐人备水沐浴。吩咐灶房,弄几个好菜,我要宴请兴王。”

    “末将遵令。”

    俞大猷高兴于王守仁将军终于开始用饭菜,王守仁沐浴换衣服,宴请兴王。

    一道干锅驴排小贴饼、一道清炒冬瓜,一道油焖茄子,一道河套有名的当地菜,猪rou烩酸菜。

    在军中能整治出来这四样,真够可以。

    猪rou烩酸菜堪称一绝、闻名遐尔。出自军中厨师独特的烹制方法,猪rou与酸菜搭配,rou肥而不腻,酸菜清爽可口。这是河套人最魂牵梦绕的家乡菜,也是外地人来到河套最想吃的第一道菜。

    再加上一坛上好的十年陈松江三白,兴王和王守仁两个人,吃的不亦乐乎。

    兴王豪爽大笑:“好酒好酒。松江三白自有妙处。”

    王守仁笑得更豪爽:“王爷对酒在行。人都说‘山东秋露白,色纯味烈’,岂不闻松江三白,色微黄,极清,饮一口,香沁肌骨。”

    兴王和王守仁碰一杯,眼里是对好酒的欣赏:“唯稍烈耳,最妙的就在于‘稍烈’之味。”

    王守仁真有点儿喜欢兴王了。

    “王爷知己也。这酒好比江南人的脾气,如侬软语,打架也是‘稍烈’。”

    兴王眼里露出一抹怀念之色,王守仁的话很对。世人都说北方人嗓门大喝烈酒,能打仗。岂不知浙江人、福建人……从来没有怂过,就好比他当年的胡宗宪,他的戚家军……都是江南好儿郎。

    兴王突然不想再和王守仁装下去。王守仁倒酒,兴王和王守仁一起再干一杯,几口小菜下肚,兴王放下筷子擦擦嘴,慢慢开口:“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将军有话,请说。”

    王守仁一点儿也不惊讶:“王爷,末将今天请王爷,是因为,指挥使说,边境问题,可请教王爷。”

    兴王:“!!!”

    兴王脸上青白交加,徐景珩要是在他面前,他能一脚踹出去和他拼命。

    “我们的指挥使,还能学诸葛亮,能掐会算,给王将军锦囊妙计不成?”兴王的一张脸阴沉可滴水,一句话出口,恨不得把肚子里的酒菜都吐王守仁脸上。

    然而王守仁不怕他。宗室也是皇家人,大臣官儿再大也是臣子。可宗室没有实权啊。王守仁迎着兴王阴森森的目光,不躲不避。

    “王爷,指挥使的提议,末将不明白。然指挥使相信王爷,末将愿意一试。大明和巴尔斯博罗特汗这一战,彼此都知道对双方的劣处。大明不怕,巴尔斯博罗特汗却拖延不起。”

    兴王冷笑:“所以目前的问题是,大明大军守在边境,如何要巴尔斯博罗特汗心甘情愿和谈?”

    “对。皇上的目的是和谈。皇上仁慈,也不想兴师动众打仗。”王守仁起身恭敬地朝北京方向鞠躬,兴王脸上的冷笑更大。

    “我们的皇上,不是仁慈,是要光明正大地守住河套,争取时间吧?本王即使不在朝堂也知道,王将军不必作态。”

    王守仁因为兴王的态度,眼里一片肃杀。可兴王依旧冷笑。

    王守仁,浙江余姚人,大明有名的思想家、军事家、教育家,活着的大圣人。他的成就,对世人的影响,不需要多说。

    正德十四年,宁王朱宸濠发动叛乱,先皇一听兴奋,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出游了,结果先皇御驾亲征的军队刚走到涿州,宁王叛乱已被王守仁平定,距离宁王叛乱,仅仅过去四十三天。

    王守仁平乱太快,打乱先皇游玩计划,被罚去南京做挂名爵爷。

    到兴王的上辈子,新朝开始,朝堂上的心学弟子都推荐王守仁,兴王也早就听说过他的大名,决定留他在北京,重用他。

    可是,王守仁和王琼是好友,和杨廷和、蒋冕等理学家人不和。其他内阁阁老,费宏、杨一清也都和王守仁不和睦,兴王乐得坐山观虎斗。

    到大礼仪要结束的时候,君臣“决战”,兴王满以为王守仁会投靠自己。哪知道,王守仁的完美病又犯了。支持保守派们的提议,兴王应该兼祧两房;却又因为急于出头的张璁桂萼的改革措施,倾向于寒门弟子中的改革派……

    王守仁变成完美的中间派,兴王就记恨上王守仁。兴王还以己度人,认为王守仁徒有虚名,明明是反对派,却为了明哲保身不敢说话……

    再几年后,广西动乱,新任内阁阁老张璁鼎力推荐,兴王同意王守仁总督两广军务,广西叛乱一解决,立马翻脸不认人,一句王守仁“学术不端、聚众惑乱。”停了王守仁的爵位,将阳明心学定为禁学。

    王守仁积劳成疾去世,兴王不但没有论其功绩,反而降旨怪罪。兴王看着这辈子的王守仁,同样五十五岁的年纪,却是眉清目亮,怀抱希望,嘴角的冷笑扩散到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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