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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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任穹弋错在先,然他先后两次豁出命来,对上他原本一点也不愿对上的连冥。 如今再去追想谁对谁错,谁欠谁更多,都似乎没有意义了。 他与任穹弋,早已牵扯在一起。 这里当真是苗疆,从屋内出来便能看见村寨的全貌,木屋为防止淹水被地基架在半空,来来往往的人都着绣有五毒纹饰的衣服,一边朝阿尤打招呼,一边冲柳晓晓投来好奇的目光。 柳晓晓听不懂苗语,下意识就对能说中原话的阿尤更亲近了些。 阿尤在寨里的地位似乎不一般,加之好像什么节日将近,平日里其他人都很忙,她比那些人还要忙些。 柳晓晓说他要帮忙照顾任穹弋,她也不客气,当下就把给任穹弋熬药打水擦身的工作扔给了他。 带着任穹弋和他一路逃回来的护卫断了左手,被阿尤缠得像个木乃伊。 柳随风在千信阁发过安全带回柳晓晓的任务,那高额的赏金,千信阁每人都见过少年的画像,在千信阁人眼里柳晓晓就跟行走的金子没两样。 然而他们阁主现在居然跟活的金子扯上了关系,在知道人活着的时候还忍不住哭了,还敢在连冥眼皮子底下抢人 倒不是想议论顶头上司的感情生活,只是光想想以后千信阁又要应付罗刹教又要应付柳随风,就忍不住为自己点了根蜡。 听见阿尤要使唤人,护卫哪儿敢放着这细皮嫩rou兼自家上司心上人的小公子真去挑水,不然等任穹弋醒了,他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打成个水桶。 不用麻烦你了,你还受着伤呢。柳晓晓摇摇头拒绝了护卫大哥,提着木桶走远了。 阿尤毫不客气地拍上护卫大哥木乃伊似的左臂,你跟着掺和什么,是他自己答应我的,再说我要的狼皮你还没猎来呢! 护卫苦着脸,对于一个一流高手来说,断了一条手臂的严重性和柳晓晓想得并不同,不过就算柳晓晓知道,恐怕也会谢绝护卫的好意。 娇气归娇气,但现如今柳晓晓并非放不下身段的人。有条件就享受,该付出时他也不会含糊。 南方天气比北方要暖些,只是如今快要入秋,溪水还是有些寒凉。 柳晓晓却也没喊过累,这几天挑水、烧水、煮药、擦身、拾柴,事事都尽心尽力,白嫩的手上都多了不少小口子。 阿尤看在眼里,她本就是个直性子的姑娘,因此对这约摸是生在中原富贵家的小公子倒当真另眼相看,态度好了不少。 前几天任穹弋脸上因为噬心蛊凸.起的网状血管这几天消下去了不少,阿尤说这是体内的蛊虫因为没有内力催动,快要安分的征兆。 过几天穹哥儿大概就醒了,你就不用这么担心了。阿尤牵着少年的手走出任穹弋躺着的屋子,皱眉盯着手心里那手。 白生生的骨节好看的手上多了不少树枝毛刺挂出来的细小伤口,生生破坏了那只手的美感。 我拿药给你擦擦,劈柴烧火这些事你让阿七做就好了。 阿七是那名千信阁的护卫,名字里带个七字,苗疆这边叫人喜欢用阿来称呼。 不碍事,他不是要帮你准备祭典吗?不用麻烦他。 柳晓晓笑着摇摇头,赶在阿尤反驳之前说:火上煎的药该好了,我去看看。 见少年跑了,阿尤跺跺脚回自己屋里拿药膏,一会儿她一定要堵着人把药上了。 这厢阿七还在田里捉□□,忽然余光瞥见天空盘旋着一只鸽子。这是千信阁用来联络的信鸽,这鸽子前些天和他们一起回了苗疆,每天都蹲在任穹弋屋里。 此刻见到这鸽子,阿七也晓得是任穹弋醒了,也不管□□了,用轻功飞回寨子。 主子!阿七推门恭恭敬敬半跪行礼。 任穹弋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眉头紧皱,想必伤势还未痊愈。 罗刹教那疯子找我们麻烦了么。他问道。 阿七心说找没找麻烦您不是知道嘛!然而还是规规矩矩答了。 听完后任穹弋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后,察觉到阿七还没走,任穹弋偏头地盯着他。 怎么?想在我这儿住下不成? 阿七立马把头摇地跟拨浪鼓似的,见任穹弋有发作的迹象,他小心翼翼试探道:您不问问柳公子如何了? 刚问出口阿七就后悔了,也许老大是想自己亲自去看人呢,哪儿用他多嘴。 恰好此时柳晓晓端着药碗站在屋下被阿尤拦住,两人都听见了屋内的谈话声,还没等柳晓晓高兴起来任穹弋醒了,就听见屋内男人疑惑道。 柳公子?语气内是全然的陌生。 阿七震惊地张大嘴,就是您带回来的江南柳家的小公子啊!您不记得了?! 任穹弋挑眉,哦?我这趟还把那位金山给弄回来了?倒也算不虚此行了。 见阿七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任穹弋原本因为伤势未痊愈的心情又恶劣几分。 行了,把人好生养着,过段时间敲柳随风一笔。 任穹弋抬手,掌风把人扫出大门,滚吧。 他重新闭上眼,只觉头疼欲裂。 任穹弋只记得自己代骝燕那女人和亲,现在这浑身的伤估计都是从连冥手底下逃出来的代价。只是他没有自己逃出来的记忆了,那噬心蛊在他身体里乱钻,让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忘了个干净。 不过左右他活着从连冥那疯子手底下逃出来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不重要。 阿七从楼梯上滚下来就看见了端着药碗呆站在原地的柳晓晓,慌忙想解释。 柳晓晓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个嘘,又捂住想怒目圆睁想喊出声的阿尤的嘴,招手让两人跟着自己走。 三人一起走到任穹弋听不见声音的地方,柳晓晓这才松开拉住阿尤的手。 阿晓,你拦我做什么!你别难过!我肯定能把他治好!要是治不好我就帮你骂他! 柳公子,您别生气,主子不是故意那么说的,等他恢复记忆就认得您了。 两人叽叽喳喳围着柳晓晓,活像他受了天大的委屈,阿尤眼睛都红了一圈儿。 他居然敢把你忘了!就算是因为噬心蛊,我也! 这段日子柳晓晓那么照顾任穹弋,在阿尤心里俨然两人是两情相悦。这下任穹弋单方面把柳晓晓忘了,阿尤又难过又觉得生气。 真的能治好吗?少年漂亮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她,柳晓晓之前看乌罕与任穹弋的态度,也大概能猜到噬心蛊大概很难缠。 果然,听见他这么问,阿尤眼神闪躲,吞吞吐吐回答道:应该可以的吧 见阿尤这样,柳晓晓却是笑了笑,像是无奈又像如释负重。 没关系的,这样也好。柳晓晓把药碗交给阿尤,他既不认得我了,我也就不便去给他喂药了,不过药我之后还是会照常煎的。 别在他面前提起我,也别勉强他想起我来。 拜托了。 柳晓晓郑重道,两人还想再劝,却见少年摇摇头,擦身离开。 为什么啊阿晓?你是不是生他气了?阿尤都要哭出来了,我替他给你道歉好不好? 听见阿尤的话,柳晓晓却是转头露出抹笑来,像秋日微凉的阳光。 不是。 只是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少年平静地说道。 这大约就是天意。 他和任穹弋本就开始于一场错误,若没有那件事,就算他们擦肩一千次,也只会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现在任穹弋把他忘了干净,也只是让这段关系,回到了它应该在的原点罢了。 第46章 归乡(二) 任穹弋没几天就能下地活动了, 这两天都是阿尤那妮子过来送药,就端着药碗进屋,往他手里一塞, 等他喝完就走, 一句话也不说, 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 任穹弋心想自己也没惹到她吧?就出去了一趟, 往常要是回寨子,阿尤这小妮子都是欢天喜地迎接他回来。 问阿七这妮子发什么疯, 阿七一脸为难:姑娘家的心事我怎么敢随便猜, 主子您还是别难为我了。 任穹弋能下地之后就出门打算活动活动筋骨,看看自己有没有被连冥那疯子伤到根基, 顺便再瞧瞧阿尤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还没走到河边, 就远远见着个陌生又熟悉的背影, 穿着苗寨的服饰,蹲在清澈的水边拿着竹编的簸箕洗药叶。 任穹弋肯定自己不曾见过这人的,可偏偏那身影又熟悉得紧, 他不由自主靠过去。 哟,这是什么时候来苗寨的小公子, 好生俊俏。瞧着陌生,我却觉好像在梦里见过一样。任穹弋吊儿郎当地靠在树边开口。 他的角度,只能瞧见那双浸在水里的白生生的手, 而待那人循着声音抬起头时, 任穹弋心跳错了一拍,而后便只能任由胸腔内那团脏器不受控地飞速跳动。 发如泼墨, 眼若晨星。 怎么回事,莫不是噬心蛊又发作了任穹弋小声嘀咕捂住胸口。 蹲在旁边一同洗药罐的阿尤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自家的傻子师兄,又碍于答应过柳晓晓, 只能扁着嘴生闷气,把药罐洗得刷刷响。 柳晓晓瞧了一眼任穹弋,似乎觉得他这模样很有意思。 若是当初把自己掳上花轿的任穹弋,是现在这样,想必 唉罢了罢了,想这么多作甚呢。 柳晓晓笑了笑,收回目光,把手里的一大把植物拧干,扔进簸箕里颠了颠就站起身打算离开。 却未想任穹弋横插一脚,拦住他。 诶,你别忙着走,让我再好好瞧瞧,看看是不是当真在梦里见过。任穹弋厚着脸皮说,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传来的声音敲着他的耳膜,让任穹弋有些头重脚轻。 柳晓晓无奈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探着身子盯着瞧。 过了会儿才开口:看够了吗? 没看够。任穹弋打直腰板,耍无赖地伸手去拿柳晓晓手上的簸箕,我替你拿,你再站着让我好生瞧瞧。 柳晓晓扭身避开他的手,斜看他一眼,笑:你摔坏了脑子,我不和你一般计较。 说完便走了,留无辜挨怼的任穹弋一个人在原地。 诶你想放点儿狠话,又怕吓着这玉娃娃般的小公子,任穹弋尴尬悬在空中的手收回,摸了摸下巴,却不小心摸到自己上扬的唇角。 这小公子,莫不是快乐蛊变得,不然自己怎么一瞧见他就欢喜 见阿尤还在洗她的药罐子,任穹弋开口:诶阿尤,这小公子不是你从中原掳回来的相好吧? 听见任穹弋的话,阿尤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道:是倒好了! 克制住自己把药罐子扔任穹弋脸上的冲动,阿尤几下把罐子洗完,去追柳晓晓去了。 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气起来了任穹弋摸不着头脑。 打那天被柳晓晓怼摔坏了脑子后,任穹弋就不到处转了,就在他屋子那一亩三分地打坐练功。 他誓要恢复到最好状态,到时候自己堂堂千信阁阁主,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还不把这小公子迷得五迷三道? 待阿尤下次来送药时,任穹弋旁敲侧击要那惊鸿一瞥的小公子来送,被阿尤翻了个白眼拒绝了。 人家不乐意给你送,你要求人就亲自去,求我有什么用。 谁说我求你了。任穹弋死鸭子嘴硬,下一秒,阿尤,他叫什么名啊? 自己问去。阿尤做了个鬼脸收碗跑了。 死丫头! 但任穹弋转念一想,小公子名字从那红艳的唇亲口吐出,又美滋滋地把没从阿尤这儿得到情报的憋屈释然了。 他打算过几天把自己拾掇好以后亲自去问,顺便问问家住哪里,有无亲朋,最重要的是有无婚配。 不过有也没关系,他不在乎。 打定主意后,任穹弋也就没去问阿七了,让胆战心惊一直等着他来问的阿七着实松了口气。 然而过了小半月,任穹弋觉再过几天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因此把阿七唤来。 你先行启程进京,从阁内多调几个人手,顺便把柳家的宝贝疙瘩带上,去京城柳家铺子分部敲笔大的。 不过一切以骝燕这个女人为主,要是查到了她的蛛丝马迹,就先把骝燕揪出来。 提到骝燕,任穹弋目光嗜血,我要让这女人知道,到底什么人该招惹,什么人不该惹! 待我过几天养好了,就亲自去京城转转。 阿七跪在地上欲言又止,这段日子他倒也瞧出来了,就算自家主子把柳公子给忘了,然而情意是做不了假的。 就算忘了,但一见那位,任穹弋眼里就像跃动着火光,就连旁观的人也能感觉到炽热。 若是主子忘了干净倒还好,然而如今这状况,要是他现在不把实情原委原原本本说出来,后面待主子想起来,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任穹弋说完,见阿七仍一脸纠结地跪在地上,忍不住怀疑连冥是不是把阿七也一并揍出毛病了,怎么动不动就走神。 你莫不是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任穹弋一颗石子掷到阿七脚边,吓得七尺男儿一个哆嗦。 没有!属下这就告退! 阿七连滚带爬滚出院子,胸口还揣着柳晓晓给他的免罪金牌。 【确实,要是万一哪天他真想起来了,肯定是要迁怒你们的。】 【他这人,就是坏脾气。】 【要是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你们受罚,那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嗯我给你和阿尤写个免责声明好了!】 眉清目秀的小公子提笔,宛若画中仙,然后在纸上写出了一幅歪歪扭扭的狗爬字。末尾,还端端正正印上了个小手印,糊在纸上阿七简直没眼看。 然而还是以对待自己性命般虔诚的心,把纸叠好收进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