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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好,你今天……”她突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今天是春分?”

    “今天是春分。”男孩回答,有些疑惑看着母亲思考。

    “春分啊,那你今天到湖心亭里去完成功课吧。”他的母亲最后吩咐道。

    不管男孩心中怎样拖出一声长长的“咦——?”,女主人的决定显然不可更改,所以一刻钟后,男孩坐在湖心亭里,石头方桌上仆人已经将文房四宝摆好,他抓着毛笔犹自沉浸在震惊中,笔尖一滴黑墨滴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大墨点才恍然。

    不管为何母亲让他今天在湖心亭做功课,但是重点都是功课好么?

    可能是要考验他在户外做功课会不会分心啊。

    所以他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能不辜负母亲的期望!

    单纯爱脑补的男孩立刻集中注意力在功课上,亭外吐露的花苞,抽长的叶芽,波纹轻荡的池面全部被男孩视为无物。

    所以他也没有听到无数叽叽喳喳讨论的小小声。

    “是他呀?”

    “是他呀。”

    “季家的小少爷。”

    “是水君的小夫人,小夫人!”

    “好可爱呀!比我还要可爱!”

    讨论的小小声猛地一顿,隐藏在花间草间的小小妖灵们都将目光投到一个花妖灵身上,他们眼神从疑问变为无语,最后他们又开始讨论。

    “这不是洋人的花吗?”

    “浑身都是刺,怎么长出来的啊,好丑。”

    “当然要比你可爱了,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

    仙人掌花妖灵:“……”

    喂喂你们说嫌弃她的话的时候声音可以小一点吗?这么大声装作没听到很困难啊!

    针对大言不谗的仙人掌花妖灵的声讨一声比一声大,小花妖灵努力把自己埋进土里,却还是没法让话语不钻进耳朵,不久前从镇上洋商馆里买到移植到花园的仙人掌就连刺都开始发抖,直到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谁在说话?”

    一众妖灵们立刻噤声,纷纷蹲下试图将自己埋进花丛中。

    写完一张大字的男孩还在疑惑。

    家中的仆人说话从不大声,刚才说话的是谁?

    而且听起来还是很多人的样子。

    一众妖灵:“……”

    不是说季家小少爷没有开天眼天耳听不到他们说话吗?谁传的这个谣言!拉出去斩啦!

    男孩睁大眼睛环视周围,湖心亭边上,当然是一个人也没有。

    和煦春风吹起亭子四周挂起的纱帘,玉铃轻响,刚从水中冒出一个个小头的圆荷叶沉默不言,水池周围的草木摇晃,男孩往那边一盯,顿时花木抖瑟地更厉害了。

    不过……并不高大的花丛间并不像是藏得了人的样子。

    但是刚才真的听到有人说话啊,等等,为什么一回忆起来,完全想不起他们说得什么呢?

    莫非是……有鬼!

    男孩原本就血气不足的脸色顿时更加苍白了。

    他速度极快的回到桌前,握住毛笔,想让自己专心写字。

    刚才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

    然后他听到一声轻笑。

    非常清楚,绝对不能用错觉一类的假托过去。

    笑声极为好听,轻轻荡起,让男孩想起湖心亭外小小一圈池水,想起贯穿白河镇的白河,想起……只在书中见过的大江大洋。

    若水一般。

    他不禁追随着音源抬起头,对上一双金黄的眼珠。

    湖心亭对面,高大的白玉兰树上,一个蓝袍男子看着他笑。

    胸前的玉铃低低响了一声。

    光华流转,奇色异彩。

    眼……好美。

    妖异的瞳色让男孩下意识移开眼,却又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回到蓝袍男子身上,他不敢看蓝袍男子的脸,只好盯着看衣服。

    男子的衣袍上白下蓝,白蓝之间过渡得非常舒服,仔细一看能看到衣袍四处都有细细纹路,小小一片片,仿佛鱼鳞的形状,衣摆极长,男子闲散半倚在白玉兰上,下端衣摆却浸入池水中,墨蓝和池水恍然一色。

    男孩的表现让男子再一次笑出声。

    随着男子的轻笑声,无数之前男孩当做错觉听到的叽叽喳喳声又一次响起。

    “水君大人!”

    “水君大人!”

    “司水阁下!”

    “水君大人是来看小夫人的吗?”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春分啊。”

    妖灵们回应,“春分啊水君大人。”

    “今天是春分呢。”

    “好舒服好舒服,终于从地下钻出来啦!”

    男孩恍然跟随着重复:“……春……分?”

    白玉兰树上水汽四散,蓝袍男子真正像个错觉一般消失了。

    ……春……分?

    ***

    “春分。”

    喝下一杯冰水的二十岁季镰重复。

    卧室中只有他一个人。

    没有开灯,黑暗夜色里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糊花窗外景色,遥远听到火车长长的鸣笛,从睡眠中惊醒,难得做梦的季镰将水杯放回床头柜,拨弄玉铃开始回忆刚才的梦境。

    梦中一切都已经模糊不清,他只记得恍然似乎见到了已经逝去的母亲。

    五岁之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真是难得还会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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