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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安葬事宜的人不多,大多都是生活在这一片许多年的人,朱屠户长得最虎,哭得最伤心,嚎得也最大声。 他哭起来可真难听啊,难听得我也想哭了。 这混蛋,再也不敢骂我了吧……可是他要是还骂我,我该躲谁身后去……我拿衣袖擦脸,眼泪鼻涕满袖子都是。 张承景也不嫌弃,用自己的帕巾为我拭泪。 他的眼神好温柔,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我。 清厥六年,我嫁给了张承景。 其实他不叫张承景,本名是顾承景,听说本来家境不算最最优渥的,近几年却有新帝的提拔,家族地位窜的很快。 本姑娘不介意他姓什么,攀上枝头摇身一变成凤凰,八抬大轿大摇大摆地进了顾府。 那时我的年纪其实不算小了,可顾承景不在意,他的家人也不在意,甚至不在意我从小到大字都不识得几个。 顾承景继承家业成了主公后仍然很宠我,终生未娶妾,时不时就带我出远门游山玩水,好比那什么……对,逍遥鸳鸯! 顾承景的娘亲对我最慈爱,我与她见的第一面,她便把祖传的翡翠镯子赠给了我,还说顾家世世代代出情种,顾承景很爱我,让我也好好对他。 那是自然,本姑娘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不惯着。 于是下一次顾承景来看我的时候,我便豪气地揽过他,“叭”地一声就亲在他脑门上,生怕没人听见。 顾承景失笑。 别人总说一辈子很漫长,我却觉得一辈子很快。两个玉雪可爱的男孩迅速降临在了我的世界里,是意外的惊喜。 那也是第一次,我在家谱里看见顾盼的名字。 心脏都停了一下。 顾承景来抱住我,一如往常那般亲昵地蹭着我的脖颈。他穿一身紫色长袍,颜色明艳,衬得他眉眼如初。 所有的一见钟情在那一刻都有了答案。我深吸一口气,重重合上家谱。 清厥二十六年,顾承景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形销骨立,说话都是虚弱无力的。 我抚摸着他苍白的脸,从眉毛,到鼻尖,再到下巴,我对他说:“承景,你一定要好起来。” 他含笑点了点头。 可是就和奶奶一样,他也死在了立冬,那么鲜活的一个人,我甚至觉得他还在树底下站着,替我接住鸟窝,损我跑步像只鸭子。 我的两个儿子总说我们幼稚,多大个人了,还老是你来我往地吵架,有时候谁都不肯让谁,之后肯定是我先生气,顾承景才低眉顺眼来哄我。 都没有了。 我站在树下吹一夜冷风,再也没有人会紧张地从屋里跑出来,替我披上狐裘,替我暖手,把我捧在心上。 我再也吃不到顾承景从北城跑到南城,等上半天才给我买来的那一纸袋子的糖了。 鬼使神差地,我换上与顾承景初次相见的那件衣服。它已经小了些,颜色也不适合我了,可我觉得很自然,也很安宁。 我回到了年少时的居所,静静坐在奶奶曾躺了无数次的木椅上,身边是一只玉杯。 我闭上眼,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随着时间流逝,视线也渐渐模糊了,我默默地在心里诉求,就让我自私一回,先陪他走吧。 一个人太难,难到再也等不下去。 奶奶最疼我了,陌老板人最好了,他们肯定不忍心见我一个人留在世上受罪,对不对? 迷蒙间,我看见顾盼低着头对我说:“我叫顾盼”,可是他很快被承景的脸替代,承景待我温柔,是我的英雄。 我的英雄朝我伸出手臂,他来接我了。 我从木椅上站起身,我们靠近,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那一刻,仿佛永生。 乡思茶铺的封条如同破烂,被风吹得四散飘扬,牌匾也陈旧不堪,再恢复不了往昔模样。 我知道,故人,再也不会归来了。 第18章 番外二.棋子 第一次见沈陌清的时候,我觉得他像是个跟谁都聊得来的自来熟。 可是之后接触过一两次,我又改变想法,觉得他是个只跟我聊得来的自来熟。 就像现在,这小屁孩矮我一个头,还特别兴奋地巴巴凑过来,兴冲冲叫我:“盛泽镇!” 苍天有眼,我是真不认识这宰相家的小祖宗,所以我看都不看,冷漠地一口回绝:“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 我立刻就联想盛泽楠这小子霸占我的名字,闯完祸让我不知道替他背了多少次黑锅的黑暗往事。 这包袱我才不替他接。 可是沈陌清一点都不气馁,还以为我在和他玩过家家的游戏,跟条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我实在是被他缠得烦了,就凭着他这点好玩的性子认真地说:“我们来玩个游戏。” 沈陌清天真道:“什么呀?” “我数十下,你去找个地方躲起来,在我找到你之前你都不能出来。” 沈陌清嗯嗯地应了,我刚数出第一下十,他就迈着小短腿跑得没影了。 我睁开一只眼睛,摇了摇头,心想这也太好骗了,自顾自地回屋看诗文辞赋。直到晚间,宰相府那边派人来要小公子了,我才惊觉这小子还躲着呢。 在太阳底下躲一天,太阳花都得晒焉。 我沉吟片刻,默默地说了一句他在玩,我去寻他来,又默默地去了后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