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龙去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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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这三个‘亲兄弟’阔别重逢自免不得把酒言欢一番,莫绯不得不假笑逢迎这种令人难以抗拒的感人兄弟情。 伊扬一边向他敬酒一边暗自感叹王兄的确变得异常和蔼可亲,与他聊天也有趣得很。伊宏一开始还未曾注意,但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满桌的玉盘珍馐还未动,三人便先酩酊大醉被人拖回卧室,伊宏方才一直向两人拼命灌酒,谁知喝到最后自己先不省人事。 伊扬久经沙场,寒夜里常饮烈酒暖身,故练得一身好酒量,但奈何遇上了比他还会喝的五斗先生——莫绯。 谁叫莫绯以往就是整日花天酒地的昏君形象,他喝酒自然从没喝醉过,堪称‘酒池枭雄’。 莫绯见那两人醉如烂泥之后也趴在桌上应个景,而顾之清浑然不知地将他扶起往外走。 在被顾之清抬回去的路上,莫绯故意耍酒疯,嘴里嚷嚷着要扒蛇皮,吃蛇rou,还说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蛇这种滑不溜秋的软体蠕虫。 这些话搞得顾之清战战兢兢的冷汗直冒,生怕他一个心血来潮就把他炖了。 回到房间后纸鸢为他打了一盆热水,莫绯立刻‘清醒’了过来,步履如常地上前洗了把脸。 顾之清一脸幽怨地杵在旁边,感情方才那一通乱嚎乱叫是唬他的,他差点还信以为真了!心道这白陌怎么跟他主人一个德行? “看什么,小心本君真把你炖了。”莫绯正色道。 “咳咳,我说白陌公子,你该不会真的让我带兵打仗吧,这个我可不擅长啊!” 莫绯换下外袍准备就寝,瞥了眼顾之清,摇了摇头道:“你那德行本君还不知道么,呵,本君连你蜕了几次皮都知道!” “蜕皮?”纸鸢歪着头盯着顾之清,双眼迷离困惑,不解地问:“顾公子有什么顽疾么?” “哈哈哈……他确实有病!”莫绯捧腹大笑,顾之清则一脸铁青地瞪着他,从来没觉得白陌这样跟他主人一样讨厌过。 “风筝meimei你别理他!”顾之清气道。 莫绯擦干眼角的泪水,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道:“纸鸢,你先回房休息去吧,本君与他还有事要说。” 纸鸢点点头,因她实在想不通什么顽疾会有蜕皮的症状,只好带着满腔好奇走了,在出门之前还有些奇怪地回头望了眼一脸菜色的顾之清。 “去把门关上。” 顾之清已经习惯了这位‘白陌公子’对他颐指气使,把门一关上他才反应过来,大晚上两个男人关门做什么? 还没等他有过多的遐想,一转身差点就没把下巴惊掉—— 莫绯已变回了原样,他一手支额地靠坐在案几旁,此刻正用邪佞的眼神睨视着他,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的蛇皮生扒了似的。 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吹拂着他的背脊,顾之清‘哐嗒’一声当即双膝着地,眨着无辜的小眼可怜巴巴地望着莫绯,那一脸的求生欲直教人鄙视不已。 “主……主人!?小顾这些日子直念着您回来呢,原来您老人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是太好了!” “得了吧,如果你还想留着你的蛇命最好废话少说,否则本君把你的嘴缝上!” 顾之清立马屈服于莫绯的yin威之下,捂着自己的嘴巴声音含混地答道:“唔……小顾不说了!” 只要想到这条蠢蛇最近几日的表现就让他头疼,莫绯揉了揉额心,没好气地说道:“接下来本君要交代你个事,还不附耳过来?” 顾之清一听便乖乖将耳朵送上,然后一顿小鸡嘬米地点头。 “明白了吗?”莫绯问。 顾之清摇头又点头。 “嗯?” “明白!” 之后,一切如莫绯预料的那般,顾之清领着三千军马走的第五日,莫家军便带着大军赶赴西昭,同时雅兴城被一支胡邬军得水泄不通。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那是伊宏背地里偷偷训练出来的死士,这些死士个个身强体壮,脸上都有统一的夸张印纹,穿着异域服饰,一个个灰头土脸都跟野人似的。 他们此前一直被伊宏藏在雅兴城附近的郊野中,为的就是等待最佳时机。 这日栖风君入葬北郊早陵,祁临侯伊扬要亲自送挚友一程,于是也跟着送葬仪队出发。 摸清‘白王’和两个丫鬟独自守在雅兴城中,伊宏暗知机会来了,于是发动一干死士血洗侯府,欲刺杀白王伊白陌。 这些强悍的胡邬人拿着大刀闯入侯府,先将守卫斩杀,接着便开始大肆屠戮府内无辜的仆人,无论男女老少一概不留活口,一直从外厅杀到内院。 侯府本就办着丧事,那些还未撤下的白帷素幔上被染红一片,红白二色骇心动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横七竖八的尸体横陈各处,几乎全是一刀割喉毙命。 正值午后,困意缱绻,假白王莫绯躺在院中的摇椅上小寐,树荫落下一片沁人心脾的凉意。 几个人高马大的死士率先闯入,他们身上沾染着浓重的血味,府中哭天抢地的呼喊求救声此起彼伏。饶是如此,他们眼前的这位伊白陌仍在闭目养神,不见起身。 “头,那个就是白王吧,都大难临头了,还这般悠闲!你猜他是真睡还是假睡?”一个胡邬死士问旁边块头大的疤痕脸头目。 “管他真睡假睡,上前砍他一刀试试!” “有道理!” 接着几个死士便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他们观察了一阵这位正在熟睡中的男人,然后抬头互相使了个眼色,几人会意地举起右手血迹浸染的刀对着躺椅上的莫绯砍去。 这些侩子手们动作利落,手起刀落后‘砰’的一响冒出白色烟雾。 他们杀人如麻,往往一刀斩下会有实打实的快感,但这次刀感空软绵绵无力,感觉没砍中什么,但又感觉砍中了什么。 等烟雾慢慢散去,他们才看清楚摇椅上的物体,那根本不是什么白陌,而是灵堂里的一个纸人! 这些胡邬人面面相觑,当知道自己被耍后气得脸红筋涨,纷纷转身四处察看,嘴里喊着掘地三尺也要找出白陌的踪迹。 “诸位不请自来,在这里找什么呢?呵呵……难道是来找死的么?” 一个令人发憷的声音从满院子的胡邬人头上传来,这些人闻声齐刷刷地抬头往上看。 只见‘白陌公子’正悠闲地坐在屋顶飞檐边上,这人似乎不惧危险陡峻的高度,径自垂下晃悠悠的两脚来。 “他在上面!” 这些胡邬人激动地叫嚷着,但发现这高度根本没法上去抓他。 “搬梯子!”疤痕脸头目用粗嗓门喊道。 于是有人很快搬来梯子正准备爬时,莫绯用纤长的手指轻轻一弹,梯子瞬间化成了一堆齑粉。 “头,他会妖术!” 疤痕脸恶狠狠地笑道:“哼,给我上弓/弩!” 烈日之下,箭头的反射出锐利的冷光,漫天的箭雨朝屋顶上射去。 莫绯双手背于腰后,闲庭信步地在屋顶上走来走去依然毫发无损,速度倒也不快,但就是没有一根箭能射中他。 没过一会,他们便已经弹尽粮绝,而那屋顶被乱箭射得跟刺猬似的,莫绯岿然不动地立于屋脊上,那双笑眼早已洞悉一切。 “这就没招了?那现在该轮到本君了吧?” 莫绯勾起一抹妖惑的笑意,向前伸直了一只手臂,食指朝下方略微一挑,底下的几个大汉便开始举着刀口往对方身上砍去。 这些死士身体完全不受控制,院子内惨无人道的喊声一声更比一声高,这些恐怖的惨叫令人不寒而栗。 终于,院子里安静下来了。 莫绯支着头卧在屋脊上纵观全场,此时正饶有趣味地看着这幅他最满意的作品。 只见满地的头颅在打滚,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一根根被削成人棍的躯干血rou模糊。 院子中还站着最后砍赢全场的勇士,正是那个大块头疤痕脸头目,他在最后的厮杀中幸存了下来。 这人麻木地望着一地残躯,一身衣裳沾染着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的鲜血,手中握着的大刀已砍得口缺刃卷。 他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呆立片刻后漠然地将刀口对准了自己的脖子——自尽了! “啧啧,真是无趣。那么现在,我该去找找我那好弟弟了!” 莫绯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悄然离开,只留下一地触目惊心的rou块和残肢。 回忆中止。 伊扬在为朽月描述这部分的时候打了一个寒噤,他说他在战场上也没见过这么残忍的画面,不过他到现在还以为是那些胡邬死士自相残杀是因为突然疯了。 只有朽月才了解那些完全是莫绯能够做得出来的,当然她不可能说破,她还没蠢到平白无辜地抹黑自己,毕竟莫绯是顶着她那张脸做的那些事。 伊扬起身舒展身骨,用手锤了锤酸痛的肩膀,略有尴尬地笑道: “呵呵,说起来我打小就不爱念书,小时候贪玩爱闹令母后十分头疼,还要多亏王兄的教诲和督促,这些事王兄肯定没印象了。我本意不在朝堂,如今看起这些折子来尤为乏味,倒还不如打仗有意思。” 朽月神思教伊扬打断了,听他话里行间似乎有抱怨的意思,怨她撂担子撒手不管,委这般重任于他。 “既承其果,莫追因由,力行本分,无谓天命。”朽月不咸不淡道。 她将这句枯阳原本对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伊扬,劝解开导这事一向都不是她擅长的,枯阳倒是在她身上费了不少口舌。 伊扬听完先是一愣,神色微动,品味半天才道:“兄长教诲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