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辩论

    客厅中陆修静和柳兰溪正争辩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最后竟然理屈词穷地败下阵来,最后只得发出一声怒吼:“你这是歪理!歪理!”

    朽月一进客厅就听见陆修静在那边嚷嚷,好笑道:“你也有今天!”

    陆修静见朽月来了,立刻拉拢援军道:“火折子,你来评评,这个臭小子以‘天下众生平等’这个辩题,居然得出了‘神魔并无差别’的结论,本道君还从未听过如此胆大包天的言,简直惊世骇俗、黑白颠倒,不可理喻!”

    神魔并无差别?

    朽月闻得此言不禁霜雪覆面,她静静看了眼言之凿凿的柳兰溪,缓缓端坐在他身旁:“你说神魔并无差别?”

    柳兰溪声音渐怯:“是。”

    “说得好!但相较之下,你说说魔偏偏为何让人如此憎恶呢?”朽月转过头目光犀利地盯着柳兰溪看。

    柳兰溪默默将头垂下,笑容寡淡,神色黯然:“是。魔天生令人不喜,因为魔性本恶,暴戾,嗜杀,灵魂丑陋不堪,坏到了骨子里。”

    “咳咳,好坏倒不能一概而论,你要说在神仙堆里全都是好人我也是不能同意的。芸芸众生,本就良莠不齐,有出淤泥而不染的,也有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的,这种例子多了去了。”陆修静觉得气氛不妙,赶紧打了个圆场。

    朽月没再说什么,只是心情不似来时那般畅快。

    也许是为了找个话头缓解气氛,柳兰溪偶然瞥见了陆修静头上的那支蛇形簪子。

    他目色迟疑片刻,夸了句:“道君,你头上那支簪子颜色很好,很衬你,绿油油的。”

    “什么绿油油的,明明是根白玉簪!你色盲啊!”陆修静气急败坏地纠正道。

    朽月瞅了眼他头上的发簪,实话实说:“绿的。陆修静,在沼地里我就想问了,你在哪捡的这么歪歪扭扭的破簪子,以前可从没见你戴过。”

    什么乱七八糟!陆修静忍无可忍地拔下簪子一看,果然是绿的,而且还是弯的……

    “喂,你个大蠢蛇,你别给我随意改变颜色啊!”陆修静对着簪子痛斥。

    陆修静八成忘了自己头顶还有这么一个不明物体,可怜这根蛇簪子被恶臭的瘴气熏得不省人事,好好的白蛇愣是绿成了青蛇。

    朽月嫌弃地问:“那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条蛇,”柳兰溪一眼看出了端倪,转身劝道:“道君,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样折腾人家就不对了,再说了,《陆崇道论》有云……”

    “你给我闭嘴!本道君现在后悔写这破书了!”

    陆修静没了和柳兰溪说话的耐心,已放弃尽量在晚辈面前维持形象的初衷,开始露出他蛮不讲理的一贯本性。他把簪子往地上一抛,簪子立刻变成了一条脸色乌青,口吐白沫的白蛇。

    “陆修静,这条白蛇莫非是你上次拿来泡酒的那条?”朽月猜测道。

    陆修静用食指翻了翻白蛇直挺挺的肚皮,地上本还瘫软的白蛇立刻防御性地卷缩作一团。

    确认这蛇没死后,陆修静把腰间的葫芦‘咚’的一声立在桌上,气道:“别提了,它把我这葫芦里珍藏的三千坛好酒偷喝了个精光,我还窝火呢!”

    “喝得好!”朽月在一旁抚掌嘲笑。

    柳兰溪蹲在地上观察了好一会,替蛇抱不平:“还不是因为道君你拿它泡酒,怪不得别人吧?”

    陆修静靠在椅背上把脚一翘,趾高气扬地将两手往外摊:“不过是一小小妖物尔,本道君还就折腾它了,怎么着吧?”

    “道君高兴就好。那个,请问有镜子吗?”柳兰溪无视他的嚣张,抬头问道。

    “你要镜子干嘛?我知道你长得好看,但臭美就不对了吧?”陆修静虽口直心快,但还是默默从怀里掏出了一面八卦铜镜递给了他。

    朽月也很好奇柳兰溪拿镜子做什么,可刚刚自己好像把话说重了,这少年一直在回避她的眼神,连笑容也十分暗淡。

    这让朽月有点尴尬,她走到柳兰溪身边蹲下一脚,只见他把蛇放置在铜镜中,嘴巴小声地念了一个“进”字,接着白蛇便一头钻进铜镜中不见了。

    柳兰溪用完铜镜把它还给了陆修静,全程和朽月没有任何交流,甚至连目光也不敢触碰对方。

    陆修静瞪大了眼睛扒拉着铜镜问:“咦,你哪学来的戏法?这蛇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的八卦两仪镜有这妙用我怎么不知道?”

    柳兰溪神秘一笑,未言其他。

    陆修静没趣地哼哼:“不说算了,这世上没有本道君弄不明白的事,我还就不信我琢磨不出来。”

    他一边研究他的铜镜一边征求朽月的意见问:“现在有个事棘手啊,淤虫把方圆几百里的好山好水弄成那个鸟样,你有什么办法恢复吗?”

    “能有什么办法,这瘴气毒性很强,没个几百年是清除不了的。”朽月表示无能为力。

    “传闻折阙池的池水能涤邪驱瘴,助长林木,唤万物生机,若能取之灌溉此处山野再好不过。”柳兰溪适当地提了个建议。

    “不可能!折阙池池水不是都干得见底了么?”陆修静反问。

    “池水的确干了很久,那一带已成寸草不生的荒漠,哪来的水?”朽月可以证实他的说法,在溯忆梦海中她又回到折阙池过,所以对此很确信。

    柳兰溪不紧不慢地回道:“折阙池之所以干涸是因为泉眼被堵了,找法子破开便是。”

    “这个就是天庭要处理的事了,本尊cao心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帮他们清理掉魔物已经够仁至义尽了,难道还指望本尊帮他们顺便搞绿化?”

    朽月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断然是没那个菩萨心肠的,不能砸了自家‘恶神’的老字号招牌不是?

    陆修静知道朽月行事作风,故意道:“话不能这么说,这山水相邻,牵一发而动全身,你在千茫山上不是还种了株木槿吗?你不怕木槿花受周围瘴气影响啊?”

    此话显著奏效,某恶神的态度转变之快就像龙卷风:“取个水还不容易么?我们明天出发吧!”

    陆修静一听,立马笑得乐不可支:“这不就得了,咱两上次一起去人间玩都好些年头了,老规矩,还是你请客啊!这下酒钱有了,哈哈……”

    朽月:“……”

    “本尊可不是去玩的!”

    朽月白了陆修静一眼,还道他怎么如此热衷此事,原来想把她当钱袋使了!天下穷酸道士千千万,为何偏偏他这么杰出?

    “我也去。”柳兰溪见势插了一句。

    得,又多了一个。

    “你去做什么,三个人是要去取水还是打井啊?”朽月一口回绝。

    “师父失踪多日,我不放心,想顺道找找他。”

    柳兰溪理由很充分,他师父不见了,作为徒弟出去找找是本分之事。

    朽月没法反对,于是只好同意:“也罢,明早我和陆修静来叫你,本尊得先回去洗去这一身味道。走吧陆修静?”

    陆修静应了声,放下茶盏准备起身。

    柳兰溪突然用手拦住陆修静,讶然问道:“等等,道君你去鹭沚居做什么?”

    “你这话说的,当然是去凑合一晚啊,难不成本道君还要在外头风餐露宿啊?这像话么?”

    “不行,你今晚在朝尘观住吧,这里很多客房,无需跟灼灵挤在一处。”柳兰溪态度十分坚决。

    “嘁,本道君一个人住多没意思啊,我和火折子好些日子没见了,怎么也得彻夜长谈一番吧?”

    “道君若嫌无聊可以和我睡,我陪您聊一晚上也行,只要您有精力。”柳兰溪不知道为何在这事上异常固执。

    “我不缺人聊天!”

    “我缺,我就爱和道君聊天。”

    陆修静:……

    这两人还在争论不休,这种突然升温的关系着实令朽月匪夷所思。

    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柳兰溪,又看了看陆修静,突然感觉自己被孤立了似的,不知怎么竟泛起了酸意。

    “陆修静你留下吧,好好和人家互诉衷肠,小道士盛情难却,你怎好推辞?”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朽月人一走,陆修静也被冷落地晾在一边,他觉得柳兰溪这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次日晨曦初上,陆修静被一通敲门声给惊醒,他坐在床上揉着鸡窝似的脑袋气恼地嚷嚷:“你小子还有完没完啊?不想让本道君安生是不是?”

    门外柳兰溪犹自催促道:“道君,要出发了,灼灵已在厅中等候许久。”

    “你别蒙我,那家伙根本不是会早起的人!就算她来了又如何,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等着!”

    “起不来是么?不如我念《陆崇道论》帮您醒醒神吧?”

    “你小子少来,书都还在我这呢。嘿嘿嘿……”陆修静万分庆幸昨天把书收回来了。

    “我背下来了。”柳兰溪微微一笑,“太苍伊始,万物混为一气,阴阳未分,天地未明……”

    “哎呦喂,小祖宗,我叫你祖宗行了吧?别念了算我求你!”陆修静告饶道。

    他伸了个懒腰继续趴在床上,被柳兰溪这么一搅和顿时睡意全无,最后磨蹭了半天才将房门打开。

    “灼灵不喜欢等人,别让她等太久。”柳兰溪倚在门边道。

    陆修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个毛头小子别没大没小,师父不在准备翻天了是吧?灼灵这名字是你能叫的吗?居然还叫这么顺口!”

    “道君心里不平衡是么?那以后我叫你修静便是。”柳兰溪大言不惭,准备一视同仁。

    “你这混小子谁借你的肥胆,敢直呼本道君的名讳?连你师父都不敢如此,你活得不赖烦了是吧?”

    “你们二人一大清早在吵什么?”

    朽月在厅中等了半天不见人出来,于是自己找了过来便瞧见了这一幕。

    陆修静心气不顺地指着柳兰溪道:“火折子,你来得正好,这小子怕是不懂什么叫长幼尊卑,竟然直呼本道君的名讳,可把我给气的!作为长辈可不能听之任之,我现在拿他没辙,你来教教他!”

    “为何直呼我们两个的名讳?”朽月波澜不惊地瞧着柳兰溪问,仿佛并不怎么在意此事。

    “我以为这样叫会比较亲切,只是想和你们亲近些罢了,两位不喜我不叫便是。”柳兰溪说得情真意切,使人不忍拒绝。

    陆修静觉得有几分道理,甩甩手说:“唉,多大点事,要叫就叫吧,名字不就是用来叫的吗?”

    叛变得好快!

    “还不快点,本尊等得花都谢了!”朽月看见这两人就莫名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