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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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月风风火火地闯进大殿,一进门就撞见颜知讳手握尖刀架在晴君脖子上。 “灵帝阁下,意外吗?”颜知讳饶有兴味地问。 朽月环顾一圈魔主宗祠的内部情况,发现魔族品味依旧低下,头顶那些用人血浸染过的红绸子居然挂到了现在,那只造型别致的痰盂仍旧被当作宝贝似得摆在中间。 记得当时,在里面的石台上还供奉着一把殷绝剑,最后让她逃跑的时候给偷出来了,至于那痰盂……她实在嫌脏,愣是没敢动它。 “颜明忌是吧?你几次三番地在本尊背后搞动作,是觉得本尊太过仁慈了是吗?” “灵帝说笑了,我们这才第一次见面而已,何来几次三番?”颜明忌的一双凤目青瞳自带一股阴邪之气,总喜欢似笑不笑地睨视着对方,给人一股早已窥破天机的桀骜来。 “快别跟他废话,你赶紧把他杀了!”晴君在一旁催促,命在人手,她并没有身为刀下鱼rou的自觉。 她饶是这般气急败坏地嚷着,脖子上的刀就近她一寸,最后把她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红的口子来。 “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颜明忌友情提醒道。 “你的青瞳很有意思,本尊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朽月终于说出了自己由来已久的疑惑,直言不讳地问:“颜知讳跟你什么关系?亲兄弟?” 颜明忌那双诡异的凤目里暗流涌动,他将刻薄的眸子迷成一条长缝,凶狠之色毕露无遗。 这种无声的威胁对朽月可以说是毫无触动,她自面不改色地站在原地, 半晌,颜明忌忽地抿唇戏谑一笑,不吝赐教:“玲珑窍并非是与生俱来的东西,而是伯匀的一种独门秘法,修炼此术者瞳色变青,此乃初期,到后期臻于化境者少之又少,只有一人能生出玲珑窍。呵,一将功成万骨枯,星惑仙帝的背后,是千千万万不值一提的失败品!” “哦,优胜劣汰,原来你是被淘汰掉的那个呀!”朽月的阅读理解向来出奇毒辣。 “哈哈,灵帝果然一张利嘴不饶人!但是本君纠正一点,本君可不是什么被淘汰的失败品,他有他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唉,太可惜,本来还想和您谈笔交易,看来是谈不成了。”颜知讳摇摇头。 “谈得成。你把她放了,本尊饶你一条狗命。”朽月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抛出了一个不错的条件。 颜明忌不以为然:“灵帝未免太过自大,别忘了,你要是现在杀我,就等于打破时空规则。到时候你觉得自己还能回得去?” “你那双眼睛看来没白长,知道的还挺多!” 朽月握紧拳头,暗自腹诽跟姓颜的打交道没一点意思,但凡一丝破绽都会被那对该死的青光眼给瞧个透彻。 “灵帝,他有救兵,别被拖延太长时间,到时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奕川为了彰显下存在感,说了句多此一举的废话。 之所以说是废话,因为现在拖延时间的不是颜明忌,而是朽月,是她在等救兵。 可惜这点小心思,还是让颜明忌那双青瞳给察觉,那魔头不是吃素的,早就看出了朽月要打的算盘。 “灵帝啊灵帝,晴君对你来说可算得上灵丹妙药,她一死,你早晚也会被阴神吞噬!哈哈哈……”颜知讳纵声大笑,正想手起刀落割断晴君的脑袋,猛然惊觉后脖子一凉,一转头,两把神出鬼没的飞刀正架在他脖子上。 “呦吼~玩飞刀本道君可是专业的!” 陆修静不走寻常路,他从倒挂的红幡布里钻出个脑袋,众人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爬到中央的祭主石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花生下酒,一口花生一口酒,完了还把花生壳丢面前的莲花钵里。 “好大的胆子,你竟敢对魔主不敬!”颜明忌看到这一幕青瞳快气得变成红眼,怒气从鼻孔喷薄而出。 “啥魔主啊,祸央不是死了吗?” 陆修静信誓旦旦一说完,花生壳蓦地从莲花钵里抛出,如数砸还在他脸上。 “他大爷的,这钵还成精了!信不信我吐你一口痰?”陆修静站起来在嘴里蓄了口唾沫威胁,跟一只莲花钵较起了劲。 但眨眼功夫他心里就开始犯怂,要是莲花钵再把痰吐还给他就丢人了,但认怂更没脸,于是嘴里含着的唾沫要吐不吐,一时犹豫不决。 “你要是敢吐,本君就算拼了命也要杀了三公主!”颜明忌耍起狠来连命都不顾。 “陆崇住口!有话好好说!”朽月和晴君几乎异口同声。 咕咚一声响,陆修静嘴里的唾沫终是让他给咽下去,糗得朽月都不想认他。 “这破痰盂,还拿它当宝贝,有什么玄妙的?”陆修静本想端起莲花钵仔细研究,奈何这东西就跟长在那里似的,一动也不动,白费他吃奶的劲儿。 “快放人,否则本尊让陆崇把痰盂砸了!”朽月看出了那痰盂对魔族的重要性,忙不迭地给陆修静地使了个眼色让他做好准备。 偏不巧两人默契为零,陆修静拧着眉头摸着下巴只顾着研究,迷瞪了半天,纠结道:“火折子,这玩意儿容量大,可能不是痰盂,我觉得是尿壶!” 有那么一瞬间,朽月无语得只想捶胸顿足大喊苍天,现在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天晓得八百年前的陆崇脑袋里装了什么! “放屁!那可是我们魔族至高无上的圣物养魂钵!陆崇,你滚,马上给老子远离它!”颜明忌有点神经失常地大喊大叫,整个人太过激动,以至于握刀的手一直抖,晴君白嫩脖子给划拉出一道鲜红的口子。 就在此时,朽月抓住魔头分心和陆崇说话间隙,手里青炎变作一支短箭以迅雷之势射中他握刀的手背。 颜明忌正要反杀晴君,陆崇的两把虚游飞刀鬼影一般拦截狙击,一通眼花缭乱的削砍刺将他节节逼退至门外。 朽月趁乱救人,扬手甩出青火烧断了晴君身上的铁链。 怎料晴君惊吓过度,铁链一放,双腿一软,整个瘫在地上跟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别无他法,朽月只好将人往肩上一放,把她抗出门外。 远处浩浩荡荡的乌烟瘴气快要逼近,正是颜明忌的援兵,时间紧迫,陆修静也从石台上跳下帮忙背起另一个伤号,朽月和陆崇再次登上祭坛,顺着原路有惊无险地返回华昼殿。 他们驮着两只死猪回到公主的寝殿,一到地点朽月先把人往床上一扔,当机立断拍碎房中的那鼎青铜香炉。 华昼殿经过一夜妖邪入侵,盘算下来折损不少仙婢和侍卫,魔族诡计没有得逞,此事暂告一段落。 晴君醒来之后下令封闭公主府,并让绿茹将朽月陆修静和柳兰溪几人召集到寝室秉烛夜谈。至于奕川,因为失血过多还在卧床休养。 “今晚要多谢几位营救,晴君能捡回这条命,全仰仗各位出手。”晴君脸色很苍白,声音听起来有些疲倦,再不似平日那般趾高气扬。 陆修静没个正形地坐在一旁剥花生,闻言抬头笑道: “三公主客气,怎么着我们也不能白吃白住啊,不过能让我们多住几日就更好了,嘿嘿。” “住自然是没问题的,不过,本公主希望几位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我不想父君和哥哥们为此担心。几位意下如何?”晴君面容沉静,目光没有看屋内的几人,只望着窗边的铜镜发呆。 朽月琢磨不透晴君的意图,没答应也没拒绝,不过如果她还想继续住下去,就不得不替她隐瞒,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百无聊赖,她看了眼身后的柳兰溪,他一身仙娥装扮站在珠帘外,美得分外扎眼。 柳兰溪迎上朽月的视线,用轻纱罗袖掩唇一笑,一双多情眼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流连忘返,把红颜祸水这一角色演绎得淋漓尽致。 晴君的眼睛也正好瞟向这边,心里不由暗骂道:“小蹄子,好歹看准男人再勾引!往灵帝身上瞎瞅什么劲?” 陆修静打断晴君的内心戏,谆谆告诫:“三公主的意思本道君明白,你是不想把事情闹大,这事大家都可以替你瞒着,但是有一点,后苑必须拆掉重新布局,否则遗祸无穷!” “不成!后苑不能拆!”晴君激动地驳回陆修静的建议。 “为什么不能拆?”朽月反问道。 “这座花苑是父君送本公主的千岁生辰礼,我怎能亲手毁坏?” 陆修静两手一摊,对晴君的反应不能理解:“晴君,你爹的这个礼物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你也看见了,魔族之所以会入侵华昼殿,是因为有人里应外合,他们利用苑内的布局藏匿同伙,然后利用香炉暗中打通神魔两界造成今晚祸端。”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这里是我家,由本公主说了算!此事不要再提,你们走吧,我累了,想休息!” 晴君在此事上异常固执,谁也说她不通,匆匆打发完这些人后,蒙起被子倒头就睡。 “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当本道君没说。”业务能力再次被否定,陆修静悻悻地赌气甩门而去,估计心情郁闷至极。 朽月起身走时,瞥了眼寝室角落,发现给她指路的那具木偶不见了,同时,她也注意到柳兰溪腰间多了个红线吊着的小木偶。 柳兰溪是最后离开房内的,出来时路上没半个人影,怅然叹气间,朽月的声音从墙边传来: “你跟我过来。” * 已至拂晓,朝雾笼罩着后苑的园林,鸟兽初醒,一切恢复原貌。两人站在拱桥上,一人雾里看花,一人望穿秋水,许久无言。 朽月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柳兰溪,发觉越来越猜不透此人。 柳兰溪垂眸盯着水面上两人的倒影,嘴角浮现一丝淡淡的喜悦,倘若朽月没有开口说话,他可能会一直心无旁骛地看下去。 尽管只是倒影而已。 “你腰间的那只木偶是做什么用的?” “你是说这个?”柳兰溪一把扯下腰间的挂坠,粲然笑道:“没看出来吗?他是你的师弟颜知讳。” 朽月接过木偶端详了一眼,皱眉问:“怎么把他装木偶里了?” “他元神孱弱,若无rou身可栖必将元气尽失,所以临时找了个魂具。” “本尊大概知道是谁杀的他。” “是谁呢?” “伯匀一族为了窥窃天机,曾命无数宗族子弟修炼玲珑窍,可此秘法修习之路艰难,几万年才出一个臻至化境的奇才。这个能通晓天文地理,预知过去未来的奇才就是颜知讳。” 柳兰溪闻言,弯腰用指头逗了逗木偶人:“呵呵,本事了,你居然是万里挑一的奇才,失敬失敬。” 木偶人腹诽:你倒是对我好点! 朽月继续道:“仙帝颜知讳和魔君颜明忌应该同属一个族系,有人修成正果,就有人堕入魔道。” “有人修成正果,就有人堕入魔道,唉,可惜我天生是魔,没得选择,不配与灵帝大人并肩。”柳兰溪自然而然就联系到自己,兀自哂笑。 朽月一愣,心道是谁当初死乞白赖地缠着她不放,现在说这话不会太迟了些? “你不一样。” 柳兰溪怀疑自己听错了:“嗯?” “没什么。大道三千,既然你想走不同的路,本尊也拦不住你。” 朽月变卦变得太快,就像无情的龙卷风。 柳兰溪失望道:“不是,你刚才好像说的不是这一句。” “好了,本尊把这个跟你狼狈为jian的木偶还你,少使唤他帮你做事,回去帮他找到rou身才是正经。” 木偶激动地晃悠四肢,双眼含泪莫名感动,看来还是师姐对他好! “没使唤他,他是自愿的。”柳兰溪昧着良心回答。 非人哉!小木偶算是把这人看得透透的,使唤也就算了,还把他扮成假公主是怎么回事? “本尊可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朽月感叹,乖巧懂事什么的都是幌子,他就是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柳兰溪是不介意把狐狸尾巴露给她看的,他倒是想与她赤诚相见,毫无隐瞒地坦露一切。 “帝尊要走了吗?”他的那双眼睛里似乎也长了一对玲珑窍,把朽月心里的想法都窥伺无余。 朽月抬头看了看天色,想起今天还要去趟仁王府,点点头,“嗯,这就要走了。别惹事,这里毕竟在天界。” “好。”柳兰溪温顺地应承下来。 等朽月下了桥,桥上的人忽然把她叫住: “灼灵,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挺重要的,你过来我跟你说。” 朽月莫名其妙地又被叫回去。 “什么事,你说。” 柳兰溪倚坐在桥上的石栏杆上,表情严肃,只招招手让她把脑袋低下来。 朽月听话地照做,她没到什么重要的事,脸颊上反被印了一记香吻。 “没事了,你走吧。” 朽月:…… “高兴了吗?” “嗯,高兴了。” “你倒是高兴,本尊不高兴。” “那你打我解解气。” “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