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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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 顾青瓷继续道:再与西域神牛一般壮。 傅景一噎,气得扑过来作势要打她,却又没绷住地笑得眼眸弯弯:那也太可怕了!姊姊很希望我变成怪物吗! 是巨人,不叫怪物,顾青瓷边斟茶边正经地道,小郡主长成那样,或许会成为一个流传史册的千古神话。 呸!傅景说,我可没那志向。 傅景想了想,又道:姊姊,你想要流芳百世吗? 我吗?顾青瓷见她问得认真,思忖片刻,微微笑地说,未曾想过。 哦,那你便想想。 傅景低下头,去解腰间佩的那枚青翠玉玦坠的流苏。流苏让她顺着顺着缠成了结团。 顾家姊姊雄才大略,别在我这儿,给埋没了。 顾青瓷俯身过来,从她手里,接过绕得乱七八糟的流苏穗仔细解着,话里带着轻笑:好。现在想明白了,臣不需要流芳百世,只想郡主一世顺遂。 傅景没吭声。甚至为她这凑近的姿势,而微微往后躲了下。 像不习惯她的突然靠近。 顾青瓷有一瞬的蹙起眉头,很快按捺住平静,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小动作。沉默地理好流苏,旋即退后,保持着日常交谈时的距离。 言笑如初,她原是个看不出喜怒的人。 其实早已察觉。小郡主长大了,她不再会环住她的脖子亲昵地靠过来要抱,不再需要她每晚陪伴同塌而眠。她有些事只与闺中密友交谈。 只是顾青瓷还会有不喜。 长大了的小郡主应该算懂事许多。 可她却觉得变讨厌了。那触碰到却缩回去的手,每次都让顾青瓷心中落空一下。 第89章 傅景笑盈盈正欲说什么。 宫女上前行礼,又对顾青瓷道:陛下已回御水阁。 顾青瓷旋即侧过脸,向傅景告退。 傅景目光在镜子里停留须臾,她垂下眼,拂了拂衣袍,袖口细致金线暗纹映着波动流光闪了下。 她随意地点头,面容温和,像是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却始终一言不发。 顾青瓷望着她,自然清楚她心中是不喜自己这样离开的,却无法多做解释,或像从前那般一切行动皆围绕着她。 她略略欠身,告退后匆匆地赶往御水阁。 傅景在她离开后,几乎瞬间,脸色冷了下去。 身旁的绿萝轻声问否再添件衣服,她没仔细听,随意应了声,任她帮自己披上薄薄罩衫。 火神节的热闹里,傅景显得极其心不在焉,哪怕是在给期待已久的给西域神牛喂食,她也只是把水果随意一扔,敷衍了事。 早早退到旁边去。 她缩在漆黑夜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让身边的侍从远离,抬眼静静地看着星空。 在片刻的寂静无声里。 她看见一个身着白衣弱质纤细少女,以额触地,奉上礼册。她看见一个貌美端容,步履从容,遇到机遇风云化龙的女人。 潜伏在夜色中的云翳,被风推以极快的速度在眼前划过去,不时遮住月,又去挡星星。眨了眨眼再看,便是月与星在阴翳里不断穿梭着。 不远处有喧哗声响起,皇后在训斥人。 傅景提不起精神地暼了眼。 又是找到点小事,便极尽苛责宫中的侍从。仿佛这样能够让她很有威严似的。 皇后向来不得宠,前几天她的母族又因治灾不力在朝中被重重参了一本,这下地位更是岌岌可危。 人人都说,这一年陛下定会废后下个皇后多半便是在大燕国如日中天的南临公主顾青瓷。 傅景半点看不清楚,顾青瓷和自己哥哥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似臣非臣,似友非友的。 或许真有些书卷里举案投眉的意味? 这个念头浮现,她的心像被蒙上覆着冰水的厚纸,闷得透不过气,有种难言的痛苦。 傅景仰着脸,两行眼泪极快地滚落,滑入鬓发间消失不见。她轻叹了口气,在引起注意前,若无其事地以袖快快擦干净泪痕。 继续盯着黑夜发呆。 傅景整晚都没见到顾青瓷,本不欲理她了,却又想到,这个举国庆祝的火神节是燕国的日子。而南临国的任何风俗节日,在这儿绝对不会出现的。 随意,顾青瓷很久没能过属于她的节日了。 傅景心一软,嘱咐小厨房做了很多自己爱吃的宵夜顾青瓷对食物没有偏好。提在手里,准备去找顾青瓷喝酒闲话。 她到顾青瓷的住处前,没想到里面是火光熠熠的,火神节的习俗之一便是挑选出不需要的旧物焚烧干净。 没想到顾青瓷也在烧东西。 傅景走近,才发现敞开着的门,屋内的火盆前站着的不是顾青瓷,而是紫苏。 紫苏望见她,怔愣之后,露出一个猝不及防的惊慌表情。她下意识地看眼面前的火盆。 燃燃火焰爆了一下,光影晃动,傅景这才看清楚,搁置在盆里烧的那堆是顾青瓷的东西。 旧物件里还有个精致木牌。 并不常见的东西,让傅景立刻记起来这是顾青瓷从前告诉过她的她母亲仅有的遗物。 反应过来时,傅景已然身处在火盆前。她想也没想地伸手,一把从火里将那个烧了大半的木牌捡了出来。 另一只手,迅速地把木牌上快烧起来的小火苗按掉了。 周围几个侍从慢几拍,惊呼起来。 他们乱七八糟地把傅景围住,又是叫太医,又是弯下腰准备把她背到太医那儿。 慌乱之际,从后面快步走过来一个人。 她神情如霜,漆黑眼眸凛然。 傅景被顾青瓷捉住双手,立刻拿冰凉的井水冲洗,在连续不断的缓缓流水里,冲了又冲。 最后御医来过,看完伤势,都开完药走了,顾青瓷还让她继续把手放在凉水里泡着。 顾青瓷那拢着一层冰的模样很吓人。 当然,没人能在被烧毁掉母亲的遗物后立刻笑出来。 傅景愈加不敢顶嘴,她说让干什么干什么。 其实火烧的程度几乎没有,刚才手一伸,她一下子便将牌子捞出来了。精准快速到不可思议。 简直将她多年习武的本领全发挥出了。 可惜牌子在火里炙烤过,上面带着的温度,任然把她右手的手指和左手的手心烫伤了。 挥退侍从,傅景对她露出一个几乎讨好的笑容。 软软开口道:姊姊,我已经没事了。原本就不怎么疼。 顾青瓷便把她的手从水里拿出来。 刚才还没感觉的伤,一旦暴露在空气里,没几下,便奇妙的再次痛起来。傅景微抽了一下唇。 虽然还痛,但并不是忍不了的那种。 傅景刚要说什么,顾青瓷又把她的手按了回去,再泡一会儿水,半炷香的功夫,便能上药了。不要着急。 傅景并非着急,而是有些在躲避顾青瓷那阴郁的眉眼。 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总不能劝她没事,这不过是母亲仅有的遗物,烧了便烧了,看淡点。 要换做在自己身上,谁这么劝她,她能先把对方的东西烧了。 傅景憋着心思,在想怎么才能安慰到她。 顾青瓷却根本没想这个。 她在思忖,这些年的多方周旋,无数个殚精竭虑的日夜下,自己在大燕皇宫早有立身之本。 她擅推波助澜,放出诱饵,在背后静静地等着猎物踩坑。且费了不少功夫,才让那个侍女经受不住刺激。不然凭紫苏,怎么会有闯进她的寝室烧她旧物的本事。 千算万算。 只是没料到,今夜傅景会来找她。这个小郡主分明还在生气自己没陪着她过节。 时间差不多了。 上药之事,顾青瓷也没有让给别人做。她幼年在深宫缺少照料,寒冬日子,曾经因为烧柴被火烫伤过。 深切知道这份痛。 顾青瓷垂下眼,仔细地帮傅景包扎伤口。 她不明白,眼前这个习剑也没有多几分灵敏、练琴都嫌手指头的小姑娘。 怎么会有勇气扑到火盆前抢东西。 这双手,从没提过比茶杯更重的东西, 她多握一会儿剑,便要破皮起茧的细嫩掌心。现在被烫得惨不忍睹,竟然还能笑着安慰自己说不疼。 顾青瓷始终不怎么说话。 她长睫低垂,小心翼翼地帮傅景手上药包扎完毕。 也不是一次两次 但凡撞见自己出事,这软软的娇气包就变成了横眉怒目的猛士,不管不顾的,连拿着马鞭抽打凤驾的混事都做得出。 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偌大的屋子里悄无声息。 傅景在她的沉默里不敢贸然开口。 又静待会儿。 那两只裹着纱布的小手,握住了顾青瓷的手。旋即一个温软软身躯主动依偎过来。 毛茸茸的发顶,还在她脖颈间若有似无地蹭了下。 痒痒的,让人心尖都颤。 近些年,傅景极少对自己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顾青瓷面色不动声色,呼吸却不由微顿,放缓许多。静片刻,她唇角噙笑地问了句:郡主是在安慰我吗? 傅景有点难为情,憋半天才讷讷应了声,又问:会有用吗? 当然,能被郡主抱一抱,哪怕落在火里烧的是自己,都不在乎了。有些不太正经的含笑语调。 傅景眉尖微微蹙了下。 像无数细针在的疼痛感,在药膏的浸润下略微平缓下来,她轻轻舒了口气,忽然小声问:姊姊,你之前是不是偷偷欺负紫苏了? 顾青瓷怔愣。 抬眸,对上她那双经年不变的清澄杏眼。浑身防备立不起,她便放松的,嗯了声,又说:请郡主责罚。 温柔清淡的语气,像只在问她宵夜想吃什么。 紫苏曾在顾青瓷落魄时屡次讥讽,给她使小绊子。 既然如今她得势,必将找机会报复 最重要的是,她也需要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会忍辱负重。 燕国的皇帝年纪不大,那文弱而俊秀的无害相貌下,实则是个心思狡诈、非常多疑的人。他也仅仅在meimei景星郡主的面前,才是一副不拘小节的爽朗哥哥模样。 顾青瓷必须让燕帝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洞察把握感,才能多获得些他的信任。 一个跟宫女暗暗斗法,险些连母亲遗物都被烧毁的女人,就算暂时有些权势,长久之后,又能有何出息? 顾青瓷没料到,傅景能猜出是她在背后逼紫苏。 这小郡主一直温吞善良、爱玩爱热闹,没有半点读书人及上位者的深沉自矜。 顾青瓷清楚,她是个极聪慧的孩子,却也有些时候,会觉得还是小瞧她了。 傅景见她承认,还在正正经经地要自己降罪。 不由暗暗撇了下唇。 也没多问,低声嘀咕着道:哪儿敢责罚您。顿了顿,又说,紫苏刀子嘴豆腐心,本性不坏的,只是容易控制不住脾气。我会将她打发走。 打发走吗? 嗯,给份嫁妆,让她出宫后嫁个人使劲撒泼。别搁在顾大人跟前碍眼了。 顾青瓷显露出一点淡淡笑意,还没来得及说话。 窝在她怀里的傅景,忽然开口道:姊姊,我若出嫁,便也不能住在宫里了。 顾青瓷应了一声,低头看她。 抬手帮她把鬓边微挡眼的碎发撩到耳后,柔声说:郡主还小。 傅景:小吗?前几日我不肯习字,姊姊好像不是这样说的。 顾青瓷道:看书习字,五岁启蒙不早,嫁人之事,二十岁也不晚。 时光荏苒,傅景已经懂很多事了,比方说火神节的讨姻缘她宁愿去前朝喂动物也不想凑这热闹。 许了亲之后便要分开吧? 她其实没有理由一辈子缠住顾青瓷。 二十岁吗,其实也很快便到了,傅景左手摩挲,轻轻在她掌心挠了下,用天真的语气说,想要长大嫁给姊姊 长睫扑闪了下,她微抿唇,极力用无辜的模样隐藏着紧张试探的眼神。 片刻寂静。 顾青瓷呼吸顿住,几乎是瞬间,想到她在床底暗格里藏着的那些民间话本。其中有两册被郑重地收在锦袋里,写的是女女之好。 她一向拿傅景当孩子,以为她看个新鲜。 对此装作不知罢了。 顾青瓷沉默半晌,她嗓音微哑,以指尖轻轻抵住她的唇瓣,郡主,有些话是不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