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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对魔鬼讲起瓶子外的世界,让魔鬼感到好奇而又恐惧。少年让她不要害怕,承诺自己会解开她的封印,保护她永远不会受伤。

    魔鬼相信了他。

    于是,少年带着这只瓶子,翻过一座座山、淌过一条条河,去寻找能够解除一切封印的女巫。一路上他们经历了无数考验,魔鬼在少年的陪伴下,逐渐消除了恐惧,对瓶子外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最后,他们找到了女巫。

    女巫看着眼前的少年,再看看他手里的瓶子,忍不住惊讶地问:“你知不知道,这个瓶子里封印着一个魔鬼?“

    少年点点头:“我承诺过会保护她,帮她解开封印,让她看一看这个美丽的世界。”

    女巫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能相信一个魔鬼的话呢?所有的魔鬼都是邪恶的,它们生来就有罪。把这个瓶子拿回去吧!如果你想要保护这个世界,就把它重新丢回海里,让她在黑暗的海底活着,直到永远。”

    听完女巫的话,少年沉默了下来。

    然后,他照做了。

    所有类似的童话故事里,少年或许会成为屠龙的勇者,或许会成为王国的继承人,或许会死在回家的路上。但是,对于那只被丢回海里的瓶子,以及瓶子里的魔鬼,没有任何一位作家过多着墨。

    她回到了最初的海底,在黑暗中度过看不见尽头的余生。一颗曾经见过光明、也相信过承诺的灵魂,就这样被被轻易舍弃了。

    很多很多年后,又有一个人把她从海中捞了出来。对方摆弄了一会儿这个瓶子,就把上面的封印撕开了。

    于是,魔鬼化成一缕烟雾,从瓶子里钻了出来。看着这个解救自己的人,她的表情却并不高兴:

    “虽然你解开了我的封印,但是你来的太晚了。作为报答,我决定让你选择——你想要的任何一种死法。”

    这个陌生人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摘掉了眼镜:“你确定?我可是最强啊。”

    ……

    橘町枝想,她大概就像那个魔鬼。

    当初被杀死的时候,她是真的又恨又怕。强烈的情感与夏油的父母叠加在一起,变成了没有固定形态的“咒”。

    重生以后,她以为自己不再恨了,因为爱应该与恨相互抵消。夏油杰曾经对她那么好,即使她被他杀死,也只是耗尽了过去的情分,从最亲密的恋人变为陌生人。

    是这样吗?

    不是的。

    爱与恨是可以共存的。

    但是,爱与恨不应该相互抵消。

    她并非不懂这样的道理,只是习惯了漠然的顺从。就像最初的那两年,如果五条悟提出交往的要求,她会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

    因为她也喜欢他吗?还没有。

    但是,很难说是什么时候开始,橘町枝发现自己开始改变了。

    也许是日常与咒灵打交道,也许是一言不合就展现筋rou的同学,也许只是因为健康起来的身体……当她意识到的时候,那只曾经封印着她的瓶子,不知道在哪里、被谁打破了。

    十二岁的时候,橘町枝对未来没有太多的期待。但是夏油杰出现了,给了她“永远保护你”的承诺,让她想要努力改变自己。

    十六岁之后,橘町枝重新活过来,打算将自己永远困在一只瓶子里。四年过去,瓶子的碎片都不知道落在了哪儿,她的身边又有了新的人。

    你不需要相信“永远”。

    但是,你可以相信自己——永远都拥有改变一切的可能。

    包括承认爱与被爱。或者承认自己依然在恨着,同时也感到悲伤。

    “杰哥,”橘町枝说,“也许我会为你哭的。”

    她这么说,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手里握着的咒具上血迹已经凝固了。身后响起细微的脚步声,五条悟走到她身后,低头看着满身狼狈的男人。

    他曾经的挚友,高专三年并称最强的同学。在分道扬镳之后,直到今天,他们依然会直呼对方的名字。

    “杰,关于这座岛上的情况,还有‘加布’这个咒灵,”五条悟突然说,“是你从其他地方得到的信息吧?”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像你,悟。居然会好好地收集信息吗?”

    “当然不是我啊。”五条悟的语气像是在说废话,“是另一个小鬼……算了,是小枝的发小太宰君。”

    “是他啊。”夏油杰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后他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表情再次发生了变化,“所以,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吗?”

    五条悟:“……”

    橘町枝:“……”

    在已经消失的上一周目,夏油杰问过差不多的问题。当时五条悟被橘町枝用一块巧克力放倒,那时的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橘町枝陷入了几秒的回忆中。同时,五条悟揽住了她的肩膀,并且干脆地点了点头:“嗯,要恭喜我们吗?”

    夏油杰:“……”

    披散着黑发的青年沉默了几秒,最后仿佛忍不住一样笑了起来。

    对于一个濒死之人来说,这样牵扯内脏的震动,显然是非常疼的一件事。于是笑声在半秒后变成呛咳,很快他吞咽下去了什么:“咳、也许我会……忍不住诅咒你们吧。”

    五条悟瞪大了他漂亮的蓝眼睛。过了一会儿,他非常无所谓地说:“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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