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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梨花村怎么走吗?”景珍适时帮她撘词。 女子恍若未闻,一颗心稳如千载磐月,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慌一下。 那七篇手札中有说到,观察地点是一片黑不见底的空间,只有一面墙壁,其余地方“不知其广,不知其深。” 只有中心一座炼丹炉,映出墙边瑟缩的身影,能听到轻微的叩齿声。 然而当炼丹炉的炉火渐渐熄灭,那个人影也能逐渐安静下来,叩齿声渐消。 在完全黑暗的地方,对于她来说,就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这一点,渝辞领悟到了。 而且灯笼、赤足等元素也运用的恰到好处。它们符合大体人设里要求,又像是国画上的留白,给予观者无限遐想。 后面的处理与刚才没有太大区别,基本上就是自顾自地解纤绳,放舟。只是她偶尔也会听一听不远处那两人的交谈,面上露出些不一样的神情,只是夜幕沉沉看不真切。 有些人的表演,会让你根本看不懂前因后果,全程无病哼唧,不知所云。但有些人的表演,哪怕你依旧看不懂前因后果,却能被对方的情绪所感染,即便不知所云,也会由衷发出一声:不明觉厉。 渝辞便是后者。 等景珍简单消化了下情绪,对站在眼前的人说道:“还是不太对。” 渝辞这回没有意外,点点头,等待景珍的下文。 “她基本上无感无识。” “无感无识?”渝辞有点不敢确定,“可是她可以听到问路人的对话。” 景珍比了个正确的手势,“阶段性。” 渝辞了然,“请给我一点时间。” 言落,又去蹲在她那堆道具面前捣鼓。 这一次用的时间比前两次多得多,景珍甚至有些想出去把茶搬进来喝。但是看着渝辞在这捣鼓,就像被鬼迷了心窍,她哪也不去只想在这里看着。 渝辞爬上去又滚下来,调整了几个姿势,兀自摇摇头,琢磨新的表演方式。玻璃外头早就明里暗里汇聚了不少目光,渝辞视若无睹,就一门心思琢磨自己的问题。 她在跟剧本人设较劲,也是在跟自己较劲,道具收了又取,方位姿势换了一次又一次。最后她直接把布鞋包好和灯笼一起丢进去。 景珍看着迎面走过来的渝辞,“好了?” 渝辞点点头,“可以开始了。” 既要无感无识,又是阶段性,渝辞干脆把什么道具都丢回行李箱,只留下螃蟹舟,和一块新换上的白布。 芦苇阡陌,女子赤足而行,墨色长发披在身后,因步履飞快不时飘飞着。 她没有目的地,甚至没有什么想法,只凭本能驱使着向前走,毫无意外的她落入了河里。 没有像溺水的人一般胡乱扑腾,也没有娴熟的拨水弄潮,她只是平静的任由湖面托着她,缓缓攀上舟船。 这一系列的动作全部无实物演出,仿佛真的就是从水里钻出来,漂着爬上舟船。知觉被冷冽的水流一刺,回流一瞬,女子缓了一缓,并未惊奇,一副早已习惯的模样跪坐在船头拧水。明明是干透的长发和衣袖,却偏生被演出一种浸透水的质感,在她搅拧下淅沥沥的滴着水珠。 这时候搭不搭词已经完全不重要,因为无知无感,意识阶段性回笼的人不需要除自己以外的世界。 她缓缓躺了下来,枕上船头,一头乌发尽数倾倒在河流中。 墨发白水,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宛如一幅只余黑白两色的水墨画,将道具和人体结合出的美感展现到了极致。 她躺在舟船上,循着本能去享受,但是还是事与愿违。似有懊恼不甘的蹬了蹬腿,唇边还勾着惬意的弧度,眼角却不动声色的淌落一滴泪,化在舟船曳起的涟漪中。 渝辞还在那荡悠着,景珍久久未言。 不可否认,她从渝辞的试戏过程中,看到不少沉淀下来的经验引导着做出的决断,套路,心机,渝辞一样都没落下。这样带着心思演出来的戏,总让人嚼着不纯粹。 于是,她开始加深难度,将这段戏里需要注意的很多点细节一层层点名,没想到对方居然也能将之一层层渗入到接下来的表演中。 姓名背景性格身份说没想好那是骗人的,无非是看对方值不值得。这场戏是全剧里最简单,也是最难演的段落之一。景珍非是针对渝辞,这段戏换谁来试镜都是如此。 该段将角色所谓的七魂八命九生九死全部融于一身,掐去头尾,彷如给出一只毛毛虫,要试戏者通过对毛毛虫的观察,绘出它破茧成蝶后的风姿。 渝辞或许是一个天才,但她看到的不是她的惊才绝艳,而是一种返璞归真许久未在试戏场上见到的态度。 一点点琢磨,钻研,更换道具,调整状态…… 她确实在强烈的争取角色,但是那种“要”的劲儿,又和许许多多刚出茅庐的小年轻一样热火朝天的冲劲不同,她没有那种功利性。 好像试镜这种环节,并不是会让她获得什么的途径,而是一种像学者在自己的领域钻研难解的学问,科研者在进行艰涩的试验一般。 热烈,又虔诚。 赤子之心。 她从不将试镜当成试镜,每一次试镜,都是她对于她所涉学术的钻研。 亦或是,在很多剧中,她只有试镜这一个接触方式,所以更显珍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