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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生已经溃烂至此,她只能尽自己所能,来处理这个残局。 “师父,徒儿答应你,待竹沥平平安安回到冯翼谷,徒儿就陪您去寻找解决之法,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冥昭低沉的笑声,她边笑边咳,那笑声听来都是极惨淡的。 “你可真是,知恩图报的好徒儿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你想报恩?” 她擦去唇边溢出的血丝,抬起一双眸子。 岐飞鸾抬起头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才敢直起上身来回答:“是的。” “报冯翼,咳咳,冯翼的大恩?” “是的,师父。” 岐飞鸾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不安,隐动的感觉又出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只是她的预感很不好,非常不好。 “晃当”一声,狂风扫开书阁最后一扇紧闭的房门,雷电骤雨如暴虎豺狼奔涌入室。放在就近窗台边上的花瓶倾倒下来,发出令人魂颤的碎裂声,一道闪电从半空劈下,惨白电光映亮一地残红。 是……刚刚冥昭斜倚在旁的—— 腊梅花? 腊梅花…… 腊梅花?? 怎么会是腊梅花?! 岐飞鸾的面色一瞬比电光还要惨白,心底埋藏在土壤下蠢蠢欲动的东西一瞬破土而出,狰狞的枝蔓张牙舞爪地向西面侵略而去,很快就包裹住整个心房,渔网般附着其上,生出无数硬刺,心脏每跳动一记,都是一场锥心砭骨的凌?迟。 洞虚门向来遍植桃花…… 喜欢赏玩腊梅的…… 是冯翼谷。 冥昭的目光一寸寸划过岐飞鸾紧蹙的长眉,含泪惊恐的双眸,颤抖不已的唇瓣,她几乎是自虐般欣赏着岐飞鸾痛苦的模样,一笑莞然。 “你以为这是哪?” 岐飞鸾猛地抱住头,痛的就差在地上打滚,她不相信,她怎敢相信! 可是那疯狂涌送上来的记忆在一遍又一遍,清晰无比地告诉着自己—— 她从未离开过洞虚门,即使是做任务也没有深入过其他门派,所以她一直对于书阁这个概念非常模糊。可是她知道冯翼谷也有这样一个临江的书阁,和洞虚门的书阁非常相似,不从细节处入手几乎难以辨别,更何况今日她从进入书阁就开始接受接连不断的暴击。 这里是冯翼谷。 不是洞虚门。 而可以在冯翼谷的书阁里,和自己互相折磨这么久,又一直没有门徒来查看……唯一的答案呼之欲出。 可是岐飞鸾怎么也不相信,她真的不敢相信。 她抱着脑袋跪坐在地上,和着漫天凄风狂雨,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嘶嚎着,想要将一肚子的委屈愤懑痛苦绝望倾倒入阁外奔腾的江流之中,然后纵身一跃,自此归于江上长风,生死永寂。 可这样美好的事情,根本落不到她头上。 哭累了喊累了,她像方才的冥昭一样,蜷缩在书阁的地面之上,任由温热淌落脸颊,再变成冰寒。 冯翼此人,渊渟岳峙,雪魄冰魂。怎么会和冥昭联系在一处…… 可是这么想着,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冥昭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是那么不堪了么? 冥昭就坐在旁边静静看着,那目光像是要把岐飞鸾一颗心都给剖开。 是的,她从一开始就已经给了很多提示。 一直持续到现在。 让徒弟以看书的方式来学习,不懂再问的教学方式,是属于冯翼的,而非冥昭。 冯翼和冥昭,都是混沌的意思,正如冥昭这一生。 那魑魅魍魉在她身边聚齐了,龇牙咧嘴地笑着她,发出难听嘈杂的声音。 “她就是你的恩人呀,你怎么能认不出你的恩人呢?!” “她就是你的大恩人冯翼呀!” “你在你的恩人面前说对不起她,要报答另外的人,可笑呀可笑呀!!” “可笑呀可笑呀!!!” …… 那声音在她耳边响个不停,最后连她自己都认了:“可笑……” “可笑啊……” 她从没有想过,这辈子最大的痛苦,最崩溃的时光会是在书阁中度过…… 但偏偏她此生少有的一些美好回忆却又都是在这书阁之中。 那身拖白袍的人,曾带着自己绕过一排排书架,在熹微晨光透过层层书格落上肩头的时候,在一片温柔中回头望过来,用嘶哑却温柔的嗓音,唤她过来温习昨日学到的几味药引。 也曾在暮鼓晚钟声里,和她并肩沐在夕霞里,共读一卷孤本,然后把笔给她,看她歪歪扭扭补填在旁的批注,指点几句,豁然开朗。 回忆夕阳温柔,水光鳞影; 现世疾风骤雨,紫电惊魂。 她混混沌沌一路向前走,在一片晦暗中她听到滴滴答答的水声,这是她幼年最不愿回想起来的场景,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那猩红刺目,却在跌跌撞撞行了几步后跌入一个香甜的怀抱。 睁开眼,白袍披发的女郎将一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举到眼前,是许久未见的笑得温柔的冥昭。 看就在她接过那串糖葫芦的同时,脚下一滑,身周景象骤变,山风在她耳畔疾啸而过,像无数恶鬼在地狱咆哮挣扎…… 再睁眼,浑身骨头都像碎了一般,无星无月,阴风砭骨,是净屏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