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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辞:“……” 鞮红:“你坚持下来了。” 渝辞:“我没有……我不想坚持了……” 鞮红:“……”她决定退出这场单口相声。 鞮红不说话之后渝辞也沉默了很久,夜风裹着寒意悄无声息拂开窗帘,又退回去任其落下。鞮红在这忽来的夜风里片刻失神,又听到缄默许久的渝辞又开了口。 那语气里满满都是她从未体会过的酸苦。 “可我不甘心呐。” “我不甘心……” “怎能甘心……” 不是所有天才都一帆风顺,拥有天赋也不代表就一定能运用自如。 她也曾付出过努力,她也懂何为不疯魔不成活。 但是天赋,在演员这个职业上,一定是重要的基石。 她何其幸运,拥有这块天赐的财富。 她没有上过艺考补习班,像一块天资卓越的璞玉,一张任人勾勒描画的白纸,顺利通过了帝戏的考核,但是当时的成绩却并不靠前。 这点遗憾在她正式进入表演班,开始系统学习声台行表的过程中,很快就被弥补。 练声,无论是说台词还是歌唱,没有基础的学生里,她是第一个找到气息的。 形体,她从肢体不协调到协调,只用了三天时间。 都说哭戏很难,她也自认不是泪腺极其发达的人,也经历过强挤眼泪挤不出,只能干嚎的尴尬阶段。她心有不甘,下定决心练了一天,只一天,就掌握了三种方法。 但是表演贵一个真,她舍弃方法,继续钻研,第二天,她能达到三秒入戏,五秒动情,十秒落泪。 第三天,她一个理智,对身边一切事物都能理性看待的人,磨细了自己的神经,淬炼出一颗易感的心脏。万种方法都不如一刻共情。 话剧表演和镜头表演殊途同归,然殊的地方天差地别。 只三天,又是三天,她就完成了镜头舞台娴熟切换,甚至将两者表演方式互相交融,运用自如。 她想要挑战一个双重人格的作业,老师告诉他们,应该还是要以生活中的人开始练习,像他们这样还在学习过程,切不可贪快,去演那些比较边缘的,自己很难系统观察到的人物。 一旦假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变成模式化的习惯,就很难纠正了。 可是她偏偏不听,就觉得自己做得到。 她对着镜子,对着一个个经典影片里的重要角色学习,模仿,融会贯通。最后甚至琢磨出一种,控制两遍脸颊阴阳表情的办法,她练了两周,交出了完美的作业。 可后来因为疏于面部管理,整整一年她的两侧脸颊肌rou都是往不同趋势去发展生长的,若不是一次镜头前展示自我介绍,她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个问题。 整整一年的习惯,表情肌rou的生长,几乎已经定型,她过了一星期面部扭曲的日子,竟然硬生生将面部肌rou矫正回来。 所有任课老师都惊了,直言这真是建校以来第一人。 从那天始,只要她想挑战的角色,不出几日就可以信手拈来,没有哪一座高山还可以阻住她的脚步,她的恒心和天赋足以支撑她乘风破浪,无往不胜。 “我就是为了演戏而生的……” 渝辞说着,一汩汩泪水溢出眼眶,“可是在这条路上,我只能做梦。” “我又做了一个很美的梦……” “我不想醒了……” 鞮红心像被人紧攒着那样疼,她凑过去,将那个将所有脆弱暴露出来的人,轻柔地搂进怀里。仿佛这样,便可替她挡去尘世风霜。 这回她也算搞明白了,这傻姑娘是把《子虚劫》当成了一场不知在她二十七年人生里,重复过多少次,又破灭过多少次的美梦,载着她的心愿,化作梦幻泡影,如露如电,转瞬即逝。 “这么美的,一定不是真的……” 渝辞哭着,把脑袋埋在鞮红肩颈处。 如此天赋如此才能如此努力,却泯然众人矣。 如何能甘心? 每每告诫自己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放过自己…… 可就是不甘心啊…… 不甘心到死。 她不是没有站在生与死的边界,不是没有直面幽冥。 可在那黑暗与寂灭感笼罩全身的时候,却见一点星火,漂浮在滔天洪浪之间。 那是此心不灭。 “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干脆不要给我这样的脸,不要给我这样的天赋,让我平庸地出生长大,不要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如果我什么也没有那就好了……” “那样或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我太痛苦,太痛苦了……” “为什么呀……” “我真的……” “好不甘心。” 呓语渐渐弱下,呼吸渐渐平顺。 鞮红在睡去人的清凉的额头,温柔落下一吻。 渝辞的能力和梦想成正比,可是际遇却查到荒谬。 梦想如一把野火,将她焚到油尽灯枯。 鞮红记得她曾说过,《子虚劫》的三个主角她都是羡慕的。 即便各人有各人的苦,人世悲喜不相通。 但是在怀才得遇这一方面,他们何其幸运。 鞮红熄了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微弱的昏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