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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符瞥他一眼:“自然是因为你这装束和相貌。” “唔。”他了然又傲慢地眨了眨眼。 “在他们看来,你实在又穷又丑。” “……”他一愣, 继而发笑, “我猜,他们是嫉妒我能娶到如此美丽的妻子。” 风符眉心一跳:这都能—— “待会儿见了辛禾, 你无需开口,只要按我说的来做就行。”她叮嘱道,“你最好当个哑巴。” “好吧,如果这不会令你丢脸的话。” 黑鸦用鸟喙和羽翅敲响了那幢最高木楼的屋门, 两人虽怀轻功, 却是规矩地顺着石阶拾级而上,风符的步子停在门前,静静等候了片刻, 一位老妪打开门闩,放两人入内。 这里充满了牲畜的血气、蛊虫的腥臭和药草的苦香。听到银饰轻击出的泠泠幽音的一瞬,白行蕴警惕之心大盛。 辛禾看一眼风符, 再抓着他的手腕又捏又按,面色一垮,颇有敌意地瞪了白行蕴一眼。 两人用他听不懂的语言交谈一阵,辛禾似对白行蕴不满,尖声教训了风符几句,那位向来骄横凶蛮的少女却低眉顺目地听着,偶尔还撒娇赔笑,没有一点脾气。 “……” 白行蕴看她如此委曲求全,目色渐深。 “好了,你坐下。”辛禾用拐杖戳了戳对面的木凳,说的是汉话。 他虽有疑虑,却还是依言照做,没有出声。 “闭眼。” 他阖上双目,只听到汁液搅动的粘腻声响,而后便感两鬓、额心、双臂被涂上气味奇特的软膏,凉意化入肌理,隐隐燎起一股刺痛。 “呵呵……”辛禾笑起来时浑身的银铃和葫芦也在颤动,其中蛊虫的互撞似在为她的笑声作衬,“的确是奇怪的功法,不过你既得了神功的便利,又不想为其付出代价,真是贪心。” 风符忙答:“阿达,他是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 “你们不是已成夫妻么?这病治不治又有什么分别?”辛禾冷冷眯眼。 “当然有,他不总是在家,我们有时候分居两地,若那病发作,他便什么也做不了。”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们再是要好,也不能日日黏在一起,何况我有自己的内力,不能与他相融。” 辛禾又道:“他早有这毛病,一年来一次都未得纾解,那时候你跑去哪里了?” “我……” 白行蕴从容道:“阿符是近日才答应我的求亲,此前,她对我的病毫不知情。” “哦?”辛禾凑近几分,紧紧逼视,似要看穿这张美人皮,“她不来找你,你也不怨她?” 他微微仰首:“怨,但不恨。因为我知道她终会与我在一起。” “哈哈哈,也只有你这种刚被种下情蛊的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自信。”她桀桀大笑,“这功法虽邪,但和情蛊比起来也不算什么,背叛母蛊宿体的人会遭噬心之痛而亡,比你这病死得快多了。” 风符大喜:“阿达有办法了?” “我可以试试。”辛禾掀眼看向白行蕴,“只是有代价。” 这反倒令白行蕴心口一松。 “您想要什么,我定竭力报偿。” 辛禾的檀木拐杖在地上刮出了挠心的吱吱声,她口中吐出的话语却比这锐响还要刺耳百倍:“我要这丫头的命。” 屋中阒寂得只可闻喓喓虫鸣。 白行蕴面色平静,掸衣起身:“您既无心相助,大可直言,我与阿符不会赖着不走。告辞。” “说话这么呛作甚?”她悠悠道,“那就一条腿,如何?” 他仍是摇头,只道:“晚辈不想与您说笑。” “好吧,我要她留下来为我试药,一年,就一年。” 辛禾开出了足够有诚意的条件,连风符都稍稍瞠目,而白行蕴脸色犹沉如铁。 “请允晚辈告辞。” 他本已转身,却被风符拽回。 一只温软的手掌覆在他的额心,将他乍起的冷戾之意倏然揉散。 “喂,就算要走,也把脸先擦干净吧?” 少女咯咯窃笑之后,辛禾也淡淡开口:“这么点功夫看不出来什么,你们先在寨里住下。” …… 月明星稀,落在山间的乌重寨被月光洗得发亮,酒气与歌声似乎也在招引天上银盘倾泻出更多、更明、更活泼的溶溶金波。 吃过晚饭,白行蕴便一人来到屋顶。与凤诏截然不同,玉门的山是高不可攀、神圣肃穆的,山顶的明月美丽而荒寒,圣洁而枯寂,他的师父曾指着那东西告诫他—— “欲望是世间最丑陋之物,冰镜能令一切丑陋显形。” 他在这样自鄙的自省中修行,日复一日,永无止息。 “我憎恨夜晚,它就是为映衬月之洁白而生的。” 后来的一天,她对着同样的明月说出了相反的话。 白行蕴忽然明白,他尊崇景仰的师父也成为了与孤心博弈的失败者。 他漠然地聆听着乌重的少男少女行歌坐月、斗雀饮酒,用浪漫的欢愉装点已足够繁丽丰富的村寨生活。 然而,当觉察到风符的靠近时,他的面孔便镀刻上了牢不可破的隽雅温情。 “你当真要在这里坐一夜?”她在他身边坐下,却隔了一段距离。 因为她发现白行蕴每次靠近她也是这样——分明是亲昵的举动,却含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克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