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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瞥了眼竹榻边的箧子,心中生出了些对自己的气恼。前次他的生辰,她给他动手做了……蛋糕。所以她的生辰,他也想自己动手做点什么,可是,他并不擅雕刻,他的手太笨了。

    但是,她陪着长公主经历了隆重庆典,接收了种种珍宝……明明同样是十六岁生辰,同一天,她却连一件礼物都没有,一定免不了难过吧。喝完了杯中茶水,贺元夕整了整衣服,手不经意摸到怀中的一样硬物,是他的埙。他忽然想起了他们初识时的对话,他试着用了温软一点的声音道:“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萧宝菱低垂的目光正好落在竹制的小杯子上,听了他的话,一瞬间想到什么好事情似的,笑着抬起眼睛:“有啊!你可以给我做吗?”

    贺元夕一怔:“做?”

    萧宝菱拿起那只小竹杯,在手中摇了摇:“这个是你做的吗?”

    贺元夕点头:“嗯。”

    “那就好啦,你跟我来。”萧宝菱说着站起身来,拉了少年的一只手腕便往竹屋外面走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人在阳光一点点暗淡下来的青竹林中忙碌。先是用柴刀砍了一株粗细适中的竹子,然后把竹子切割成宽度一样长度不同的竹条,再用铁丝连接固定起来……少女负责各种比划、叽叽喳喳,和不时跑去柴房拿工具。少年则说的少做的多,听着她的指示把她的设想一一动手变成了现实。

    渐渐的,一个只比两只手掌合起来大一些的,青竹片制成的……敲击琴,便做得像模像样了。

    萧宝菱在林中蹲下身来看着贺元夕调整铁丝固定的位置,开心得脸颊都微微泛红了,只是贴着人|皮|面|具,透不出来。敲击棒顶端的小圆球做不了,她很活泼地跑去溪边捡了块长而扁的石头来,蹲在贺元夕对面,把石头递到贺元夕在拧铁丝的手里,道:“你试着敲敲看。”

    她的手伸过来太快,肌肤碰到了他的,贺元夕的手顿住了一瞬,才道:“嗯。”说着接过石头,轻轻在竹片上敲击,发出了不同于他所听过的任何一种乐器的声音。但是高低错落,清脆好听。

    “这个不太对,要移一下。”萧宝菱却没在意不经意的碰触,竖起耳朵听音阶。一边听,一边不断动手示意贺元夕要调整的位置。

    “……好。”碰触得多了,贺元夕慢慢地也习惯了。

    她有些小小的兴奋,白天看到教坊司那么多乐器,又听到那么多好听的乐曲,平时她在自己宫中却什么都没有,运动时想要个背景音乐都没有,实在是枯燥无聊。萧思月会筚篥她知道,就连萧宛音都会琵琶,那么,她也想有个属于自己的乐器啊。

    太难的就算了,想来想去,最容易的就是她在现世拥有过的马林巴琴,也就是木琴了,可是合适的木头要哪里找呢?想想就很麻烦呀。忽然间,她视线不经意瞥见榻边的箧子,箧子由一些硬竹片制成……有了。

    一番调试后,萧宝菱终于拍着手道:“可以啦,没问题了!”

    贺元夕也是头一次见这新鲜乐器,正用石头敲击听着它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由自主地就想敲出一段旋律来,听了她的话,停下动作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个是敲击琴,我以前在胡人手里见过,很喜欢。他们是用木头做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反正声音很好听,演奏的方法也很简单,虽然在我手里,顶多像个玩具吧……但是真的能做出来,还做得这样成功,我感觉好开心好开心。”两人从竹林中往竹屋走,萧宝菱双手拿着竹片琴翻来覆去地看着,边看边笑着道:“谢谢你,阿元,这个礼物我好喜欢。”

    “嗯。”贺元夕微微弯了一点嘴角,视线也一直落在她手里小巧可爱的青绿竹琴上。

    “我看出来了,你也很喜欢,不过这个可是我的哦,你想要的话自己再做一个。”萧宝菱把竹琴宝贝地抱在怀里,半调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她只顾自己高兴,都没注意到他也笑了。

    “嗯。”贺元夕嘴角的弧度一时间都有点落不下来了。他望向前方,看见远山夕阳,晚霞竹屋,心情与风景一样好。

    当真奇怪。这姑娘,明明自己也只是个侍女,明明知道他是个皇子,却把他当民间竹匠一样使唤,对他各种指手画脚,他却一点不觉得被冒犯,反而……也觉得好开心。

    第30章

    竹屋前面的墙壁边,贺元夕又坐回去了,陪萧宝菱看一会儿竹林与天交接处的绚烂晚霞。

    霞光还算明亮,可是变暗的速度也不缓慢。天很快就会黑下来,他知道她又快要离开了,心中涌起一点不舍,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望着她,目光柔和。

    萧宝菱坐的地方垫了只蒲团。薄薄的一只,只有简陋的两层草皮相贴,内里没有任何柔软的填充物,但却是这一处地方唯一的一只。贺元夕用衣袖擦得干干净净,给了她。

    她欣然接受,不愧是小小真龙,如此绅士风度。然后,她便安安心心在他身边的地上坐下,左手扶着小竹琴,右手握着石头敲击着自己记得的简单乐曲。从小星星,到明月几时有。

    萧宝菱手生,敲得断断续续的,以石击竹的音调轻灵动听,整体并不流畅悦耳。但是她很开心,一边敲,一边和贺元夕聊天。她也有点舍不得走,想多跟他说说话。

    忽然间,萧宝菱意识到自己嘴角一直扬着,都有些酸了,动作顿了顿,握石头的右手悬停在空气中,有些像被定格了。是因为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样子,很像个第一次见到拨浪鼓玩个不停的小孩子,怪幼稚的。明明身心年纪都比身边的小少年大得多,却如此傻模傻样,一时间低着头不好意思去看他此时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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