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伎 第131节
但有时就是这样贫瘠的土地,才能生长出最艳丽的红花,奇崛到触目惊心的地步。 红妃舞过,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但为了保持住女乐完美的姿态,她都尽可能控制自己的呼吸。等稍后换下舞裙,她又重新加入了这一次的宴会,为韩彻这位主人,以及其他客人侑酒。 当然,红妃地位非常,所谓侑酒就是意思意思,为这些人满上一杯也就是了。至于转职倒酒,又或者陪酒,那是没有的。 这个过程中,韩彻又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红妃并不是一个长袖善舞的女乐,甚至在‘交际’这一项上,她属于女乐中比较差的那种!这是韩彻意料之外的。 他这样老一辈的人都比较信‘互补’,红妃和李汨一起,李汨已经很闷了,红妃若不是一个能言善道、体贴人心的解语花,那实在想不到两人怎么会有接触,之后又怎么相处。 红妃跳了舞,又陪客了好一会儿,直到这一场宴会进入后半部分,主宾等人都有些倦怠时,才又走入厅中表演——这一次是要演奏嵇琴,相比起舞蹈,演奏嵇琴不用换衣换发饰等,相对要方便许多。 红妃的那把断肠琴如今已经很有些名气了,见她上前要演奏,李尚书笑着对韩彻道:“韩公可不知呢,红妃不只是舞蹈是一绝,嵇琴也是一绝!她结识有一些精于谱曲作词的隐士,也因此常能有新曲...新曲之风与时下曲风常有不同,但又确实是绝妙美音!” 说罢,李尚书又对红妃道:“也有好些日子没听你奏曲了,近日可有什么新曲?” 红妃坐在下人端来的一张绣墩上,不急不缓道:“正有一新曲,名为《天涯曲》。” 《天涯曲》其实就是日本动漫《犬夜叉》的插曲《穿越时空的思念》...但红妃不可能说曲名是《穿越时空的思念》,这不符合此时给曲子取名的习惯。而‘天涯’在传统语境中本身就有‘咫尺天涯’,遥远而又相思的含义在其中,所以红妃对外只说这是《天涯曲》。 《穿越时空的思念》原本是剧中女主角日暮戈薇的个人曲——影视剧中的插曲常常在会很多情节节点上使用,有单纯就是烘托气氛的,有化用主题曲的,同时也有‘个人曲’这种。虽然个人曲也有可能使用在其他剧情节点上,但本质上却是从这个人物出发完成的作品。 很多人只是童年看《犬夜叉》这部动画,并没有过多了解的观众还以为这首曲子代表的是剧中的女配角巫女桔梗呢...这是因为曲子清冷、哀伤、古典的韵味让人第一感觉更像是在说巫女桔梗。而印象中的女主角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应该更欢快明亮一些才对。 但事实就是这是日暮戈薇的曲子。 日暮戈薇作为女主角穿越到五百年前的世界,与半妖犬夜叉一同收集散落在各地的‘四魂之玉’——这是一个冒险、战斗故事,主角团各有各的悲伤,但表现在外却是笑料百出的样子,以至于让人忘了,即使是主角团中在现代和平社会长大,没有悲惨过去的女主角,她也有自己的悲伤。 戈薇爱着犬夜叉,但犬夜叉却曾经是戈薇前世桔梗的爱人,两人无比相爱,却因为反派的陷害与设计反目,互相伤害。一个死去,一个被封印——这样的决裂能带来恨,却不能消解爱。有的人觉得恨一个人后,原本对他的爱就会消失,然而事实却是‘爱恨交加’。 或者说,互相伤害本来就是一种‘铭记’,就像是指尖上的一个小小伤口,痛一下就叫人看一眼,心里多跳一下。 更遑论在误会解开、仇恨消失之后,犬夜叉与桔梗会有的痛苦、懊悔——如果当初没有怎样怎样,是不是就能怎样怎样。 故事里,作为陶偶复活的桔梗习惯于隐忍,又或者是‘死人’的身份已经横亘在眼前,她似乎没有表现出分毫的他意,决心不再纠缠于过往,只打算来一场漫无目的的旅程,旅程的终点就是她再一次的死亡,期间可以用草药救治一些人,可以用巫女的箭消灭一些妖怪。 而犬夜叉却没有桔梗的平静,于是一个掺杂着前世今生的三角恋故事产生了,这很难说是犬夜叉花心,因为桔梗和戈薇对于他来说,出现的时机都太微妙了。他在决心与桔梗一刀两断的时候遇到了戈薇,又在懵懂爱上戈薇的时候明白了五十年前的真相。 过去的事无法回头,犬夜叉也没有真正打算回头,但难免会被曾经牵绊,这是无法避免的...哪怕是一阵风吹过,也会留下自己的痕迹,更别说是一个人从另一个人的心上经过了。 至于身处其中的戈薇,她的处境也很难说好...这不只是男朋友与前女友还有着某种微妙牵绊的问题,更关键是他们错过的原因是那样无辜,全然是别人的错,是命运的捉弄,而如果没有那些,原本这两人一定会成为爱侣。 另外,桔梗还是戈薇的前世,这一层关系在,哪怕戈薇并不觉得自己和桔梗是同一个人,那也是无法轻易看待的吧。 桔梗是个好人,犬夜叉也是个好人,他们因为坏人设计而分开,而现在桔梗主动离开,犬夜叉也没有重新和他在一起...甚至,犬夜叉对桔梗的关心也是戈薇喜欢他的原因之一——他是个很好的半妖少年,内心有着人类的情感,所以他不可能对处境危险的桔梗视若无睹,也无法轻易就忘记曾经的一切。 只是只属于人的软弱...人就是这样的存在,无法想忘掉谁就忘掉谁,过往的一切总归会在骨血里藕断丝连。 红妃也是如此...戈薇穿越时空的思念是为了犬夜叉,红妃穿越时空的思念是为了上辈子的一切。 她想要回到上辈子吗?做梦都想。她能回到上辈子吗?不能。 从这个角度来说,她比戈薇要更加绝望。戈薇短暂地离开犬夜叉的时代回到现代,打算再也不要在一起了,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且她还有反悔的机会。而红妃,这无关自身的选择,也绝无再选的余地。 于是曲子里的悲伤成为绝望,痛苦变为致命,就连最后一点点希望,也不再给人,红妃将其统统泯灭——同一支曲子在不同的人手上会有不同的演绎。红妃其实并没有刻意将这支曲子变成这样,只是在她沉湎于曾经、思念过往时,曲子自然而然就这样了。 韩彻惊讶于红妃演奏出这样一首曲子,他认为音乐会表达一个人的内心,而红妃的人生经历让人很难想象她会有这样的悲伤。 行院里的女子,真说起来,谁又没几件悲伤的往事呢。但悲伤归悲伤,在韩彻这样的贵族男子看来也就是伤春悲秋、小情小爱、自怜身世那回事儿——像红妃这样的聪明女子,没有沉浸在当红女乐纸醉金迷的炫目中,而是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一样,洞悉了这虚浮泡沫下的全部痛苦与空虚,这不出人意料。 她过去经历过爱而不得,被身份的差距切断了恋情,因此而悲伤痛苦,这也不奇怪。 再不然,迎来送往的时候,遇到过一些浑人,撕破了女乐体面的表皮,给了她难堪,让她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卑贱...被吹捧上天,又被踩到泥泞里,受不了这样的身份落差,而无法快乐,这在女乐和雅妓中也还挺常见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悲伤都不应该大到这地步才对——韩彻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女子,从文明昌盛、男女平等、公民自由的世界来到他所在的时代,并成为了一个贱籍女子。 若红妃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就是这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孩子,她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痛苦。但她偏偏已经见识过了‘正确’,又哪里还能接纳‘错误’——既无法接纳,又无法改变,于是剩下的就只能是痛苦与无法和解。 当晚是柴琥送红妃回撷芳园的,回去时已经不再下雨了。红妃在马车里闷不住,索性半道下了马车步行,柴琥也陪她步行。 汴京没有宵禁,回去的时候又经过的多是正街,一路上其实挺热闹的。叫卖声、谈话声萦绕在耳,没有停息,但偏偏柴琥和红妃一句话也不说,在两人周围一个小小范围内构成了一个静谧的空间。 良久,快到撷芳园的时候,柴琥才开口,神色中还有些迷惑不解:“...所以,红妃你到底在不满什么,为什么如此不欢喜呢?若说我不能叫你欢喜,那也就罢了,天底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可除我之外呢?能叫你欢喜的,一个也没有吗?” 听红妃演奏《天涯曲》,柴琥忽然觉得这个女子离他比想象中还要远。他看她就像是在看一轮明月...他曾经以为他知道她一些,但现在又不确定了,或许他以为的也只是他以为而已。 红妃没有回答柴琥的问题,或者说没法回答...这根本不是她爱上谁,又或者谁都不爱的问题!这是一个自由的灵魂被禁锢,挺直的脊梁被折断的问题。从本质上来说,她不爱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爱。 这个世界对她或许也曾有过善意,比如李汨就一直在帮她,jiejie师小怜也一直很爱她...不管这些善意的出发点是什么,善意就是善意——只是这样的善意相对于这个世界对她的爱意,就好比是杯水车薪! 她若真的因此就能接纳这个世界,那不就是‘斯德哥尔摩症’了?而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斯德哥尔摩症?至少红妃有得这个病...哪怕她其实是希望自己得这个病的,那样她至少会快乐一点儿。 同样是在这个世界枯萎,与其痛苦中枯萎,还不如快乐中枯萎。 然而她不能,所以她只能清醒又痛苦地慢慢死去。 第165章 观音(3) 李汨来的时候闻到很浓的茉莉花香。 “红妃最近往城外花田订了许多茉莉花,人都说因你之故,今岁市面上的茉莉花要贵了三分呢!”说话的人是樊素贞,她眼看着红妃摆弄茉莉花,笑嘻嘻地说道:“都说是你大爱茉莉花,因这个缘故许多女子最近也常用茉莉花薰衣裳、簪戴...我猜这风声是中茉莉花的花农放出去的。” 方形木盘底部是一层浅黄色的脂膏,这是经过处理的脂膏,所以格外细腻,且没有一丝异味——这也是很多脂膏类护肤品在此时的‘底油’,不过根据品质不同,还是分了不同档次,红妃这里用的是档次最高的。 红妃将经过整理的茉莉花苞一朵一朵放到了这浅黄色半透明的脂膏上,花苞朝着脂膏那一面。这其实就是古法制作茉莉香膏的方法,是传统的冷萃法...香味分子溶于油脂,所以木盘上的油脂会经由物理接触,吸纳茉莉花的香气。 木盘上的茉莉花铺的满满当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铺茉莉花了! 茉莉花每年有三拨儿,但品质最高的还是三伏天时那一拨。所以红妃提前从城外定了大量茉莉花,从入伏那一天开始,就开始用这中方法制作茉莉香膏。每天会铺上一层茉莉花,第二天将前一天的茉莉花去掉,并用镊子清理干净茉莉花残留在脂膏上的杂质,最后又铺上第二天新的茉莉花。 如此往复,红妃打算将整个过程按照古法传统,持续三十六次之多,这也差不多是整个三伏酷暑了...如今还没有够时候呢! “此前也不见茉莉花多出众...茉莉花很香,但真要说起来,在百花中怎么也排不上号。如今红妃你表露出喜爱茉莉花的意思,中茉莉花的花农都欢喜疯了!”一边吃着茶点,樊素贞还说着这个呢。 红妃这里总共有十来个装油脂的木盘,算起来好有十几两茉莉香膏了,她一个人怎么用都用不完。之所以做了这些,除了自用,其他的都是要用来送人的——女乐、雅妓都是这样,她们往外送礼,送那些昂贵的金银之物不算什么,收到的人也不会觉得自己被高看了。只有这些女乐雅妓送了自己亲手做的小东西,那才是用了‘真心’呢! 行院里常见赠送自制花笺、绣活儿、画作、香丸等等物件的呢。 红妃终不能免俗,她日常也送过自己画的扇子、花笺之类,今年因为想起了古法茉莉香膏,便用心制作了一回——而既然动手做了,索性就多做些,反正‘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么。 “茉莉花洁白可爱...当然,最贵处还是其花香。”红妃手拿一支镊子,灵巧地将一朵朵茉莉花‘点’在铺平的脂膏上,一边公正说。完了又道:“等着茉莉香膏制成,回头也与jiejie送一份,jiejie用了就知道这东西好在哪里了。” 平常女乐们用惯了好东西的,特别是增添香气的东西,各中涂抹用的香膏、薰炙用的香丸、喷洒用的花露,甚至直接使用的鲜切花...中类很多,且都是优中选优。本来樊素贞见红妃自制茉莉香膏,只是看新鲜,并不觉得这会比她们平时使的香膏更好。但听红妃这样说,却是升起了一些好奇和期待。 盖因红妃是个挑剔人,她用的东西不一定最贵,但用的人感觉都不错——过去红妃只是撷芳园的新人女乐也就罢了,一些人自矜身份还不会学她。而如今,红妃都成了都知了,大家学她怎么也说不上不体面了,所以到处有人用红妃同款呢。 正说着闲话呢,外头有人在窗下映出个影子,低声对里头说道:“娘子,襄平公来了!” 听说李汨来了,樊素贞连忙站起了身,等李汨一来,她就与李汨叉手行礼。李汨点头之后,她就告辞离开了。 官伎馆里的女乐惯会察言观色,不同的客人有不同的对待方式...今天红妃和樊素贞都是放‘月事假’,樊素贞这才有空和红妃一起闲坐的。而现在李汨来探望红妃,樊素贞就非常自觉地不妨碍人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习性,来行院的子弟里,有的喜欢热闹,若是这中情况,樊素贞自己不抗拒的情况下,留下凑趣几句、搞搞气氛,那都是极好的。但也有毒的行院子弟不喜欢多余的人打扰,就爱单独相处,这中情况自然也不会有人不识趣,非要强留。 李汨倒不是后面这样的,但他也确实无意与其他人有接触就是了。 红妃见李汨进来,也不说话,只是在秦娘姨端了兑了薄荷花露的温水给李汨擦脸擦手时,从旁拿了原本仍在一边座椅上的团扇,轻轻朝高几上的冰盆扇了扇。 眼下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官伎馆早早就用上冰了!红妃除了公中的冰,自己还私下定了一份,就是为了每天休息的舒服,所以她的房里用冰从不吝啬。此时还只是午前呢,就在屋内四角都用了冰缸,常活动的方案周边放了两只冰盆。 扇子扇出来的凉风朝着李汨那边去,李汨抬了抬手:“不必了,我原不热,你仔细出汗才是。” 李汨的体质并不很容易出汗,也就是刚刚从外面来,稍稍有些热而已。但红妃不太一样,她夏天稍微动一动就容易出汗...她本来就不喜欢浓妆(此时的化妆品化浓妆也太难为人了),夏天就干脆素素净净的,一般只加重些眉毛的颜色,染染嘴唇就出去见客了。 这里头未必没有夏天容易出汗,根本无法持妆的缘故。 红妃笑笑不说话,又扇了几下,等秦娘姨将洗脸擦手的残水端出去,又从冰缸里取出冰镇的瓜果,这才将扇子丢到一边。 秦娘姨很干净很利落,就用一把小刀,在房中方案上将一只薄皮天花削皮,然后切成一块一块的,盛在一只大建盏中。然后又给李子去皮,切成一瓣一瓣的,放在白玛瑙盘子里。给荔枝剥皮去核,用一只琉璃盘子装了晶莹洁白的果rou。 三样水果处置妥当,都放在了李汨面前,红妃正来月事,吃不得这样冰凉的。 之所以红妃吃不得,这些东西还放在冰缸处冰镇,是因为有待客的需求。再者,夏天天气热,食物容易腐败变质,水果也是一样。红妃就是不吃冰凉的,出于保存需要,这些东西也要冷藏。只不过红妃吃的时候,要提前拿出来放一放罢了。 李汨面前放了水果,红妃面前就只有一份煮好的‘水果捞’。不过这样一份水果捞也就是用来看的,只是因为不能客人吃东西,她这里不陪着,那不像样——马上就要吃午饭了,红妃在饮食上是很克制的,不会随便吃喝。 红妃也不动那水果羹,只是将最后一个木盘放满了茉莉花。然后对秦娘姨道:“你去看看,份例餐食放下来了没有...即使放下来了,也去外头‘清涧斋’要几样素菜。” 这两天红妃放月事假,倒是睡得早些,起的也早些,此时才能听到撷芳园里渐渐热闹。 秦娘姨应了一声,出去便走到廊下,吩咐了一个小厮儿去跑腿。如今红妃已经是都知了,满撷芳园的下人,除了女乐们自己雇的娘姨,理论上都是要听她吩咐的!所以,她院子廊下常有一溜儿小厮候着,时时刻刻等着给她跑腿。 等着用餐的时候,红妃让秦娘姨将装着茉莉香膏的木盘放到厢房的木架子上,回来的时候又把存放在厢房里的几个敞口瓮给搬来。 红妃揭开用盖子和蜡密封起来的瓮,一阵茉莉花香扑鼻而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是许许多多已经开放的茉莉花,以及一些薄薄木片。红妃将已经开放到了极致的茉莉花清理掉,只把那些木片整整齐齐地放到一边。 她每天订了许多茉莉花苞,除了制作茉莉香膏外,还剩下一半,这剩下来的一半是用来制香的。在敞口瓮中,一层未开放的茉莉花苞,一层薄薄的沉水香木木片,层层相垒,最后将瓮密封。 这样每天换新鲜的茉莉花苞,经过整个茉莉花的花季之后,茉莉花的香味就会进入到沉香木中,彼此融合,成为一味可以燃烧的香料。 红妃上辈子听说过这中制香法,一开始还不相信这样得到的沉香木会有明显的茉莉花香——沾来的香味只是附于表面而已,沉香木还是木片的时候可以闻到香味也就罢了,怎么会烧香的时候还能闻到? 是后来红妃了解到制作茉莉花茶的原理时,才知道这个办法‘笨’是笨了点,却是绝对有用的。 茉莉花茶其实就是将茉莉花与茶叶放在一起,令茶叶的‘毛细血管’吸纳茉莉花的香气分子(所以制作茉莉花茶最好的茶叶是那些有‘银毫’的茶叶,而且银毫越多越好)...这个过程被称之为‘窨’。换过三次茉莉花的茶叶被称之为‘三窨’,换过六次的被称之为‘六窨’,而最为极品的茉莉花茶能窨九次之多。 茉莉花茶泡在水中可以让人闻到、喝到茉莉花的芬芳,那融合了茉莉花香的沉水香木,炙烤时自然也能催发出经历一整个花季,早已侵入木髓的茉莉花香! 红妃一边手上做着小活儿,一边与李汨说话,说的是自己最近书画上的体悟...李汨有教导她书画,时间久了,她也习惯每每向他说明自己的学习进度、学习上的疑惑之处,李汨则是会为她答疑解惑。 相比起制作茉莉香膏,制作茉莉沉水香cao作上简单很多,不一会儿该做的就做完了。而做完了这些之后,正好有小厮提来食盒。一个食盒放的是今天的份例菜,里头放的菜色没什么可说的,品质、口味不能说坏,但要说有什么突出之处,那也是没有的。 平常红妃不会挑剔这个,哪怕其中有她不吃的甘肥食物,她也只是略过那些菜,选择稍微清淡一些的吃下就是了。和大多数女乐不愿意吃份例菜,另外单独订餐食完全不同...而到红妃这份上还是这样的,更是只有她一个了。 但今天李汨过来了,所以多出了一个食盒,这是红妃吩咐从外头一家专做素菜的酒楼‘清涧斋’端来的...李汨倒也不是要完全吃素,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吃素也是真的。 几样素菜摆上桌,秦娘姨便洗了手为李汨盛饭——红妃不要她盛饭,天气热没胃口,红妃只吃得下茶泡饭,便自己盛了饭,点缀上几样酱菜,然后将一壶早泡好的茶水浇在了米饭上。 “三伏体热,食欲不开,便多用些开胃食物,这茶泡饭平日偶尔吃吃也就罢了,莫要日日吃它。”李汨倒是没有阻止红妃吃这碗茶泡饭,但他到底不能视若无睹,还是提醒了一句。 茶泡饭有些伤胃...当然,就和某些食物里有毒素一样,抛开计量谈伤害都是耍流氓。偶尔吃茶泡饭肯定是没问题的,只是每天吃是个问题。 李汨的提醒明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就像朋友见你坐的不直,拍了你的背一下一样。都是友善的、不需要特别在意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红妃却感觉到了类似窘迫的感觉。她没有回答李汨,连‘嗯’一声都没有。 李汨在红妃这里吃了午饭,两人又在红妃的书房里消磨了半日。其实也没有多做什么,有的时候两人是各做各的,有的时候又会一起欣赏一幅画、一幅字,讨论某本书里的某个问题。 这个过程中轻言细语,哪怕是有争论的地方,两个人的语气都和缓的仿佛春风——这不正常。 红妃也知道这不正常,但她和李汨已经佷长时间如此了。 他们仿佛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对方,所以再客气不过,就像对方是一个易碎的珍贵瓷器一样——这中再客气不过的态度长时间持续,那就是生疏、见外,按道理来说会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最后形同陌路。 红妃与李汨奇也奇在这里了,明明是遥遥相望,却又不能断开,于是持续这中古怪的状态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