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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莱特还没来得及表达再见到他的喜悦,就被男人脸上那极度冷淡又厌恶的表情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在艾娜的面前,约西亚特总是显得很容易生气,经常闹脾气,但在光明圣教的教徒,或是其他人的面前,其实他通常是没什么表情的,整个人仿佛一樽会动的神像,肃穆,威严而神圣。

    杜莱特之前从未在约西亚特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体会到神明对人类与生俱来的制约之力。

    仅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使人神魂一震,不由地想要臣服。

    “你敢动神之刃?”约西亚特的语调冷得像冰,淡蓝的瞳色宛如暗潮涌动的深海,他居高临下地直视杜莱特惊恐的双眼:“你不想活了,是么?”

    这句话并不是恐吓。

    神之刃是初代光明神,同时也是被称作这个世界创世神的一节指骨。

    它对黑暗生物,或是内心邪恶之人,都具有巨大的杀伤力,越是不洁的存在,它造成的伤害就越高。

    如果是艾娜这种级别的黑暗生物,神之刃沾上的那一刻,即是她的存在消散于世界之时。

    但不管是谁出于什么原因动用了这把匕首,它都会吸取此人的一部分寿命作为交换。

    假如内心纯洁的人出于正义的理由使用它,也许只会被夺走几天的寿命;但如果是阴险之徒出于私心使用它,则会一下子丧失几十年的生命,甚至立刻死亡。

    约西亚特冷声问:“如果你刚才真的刺中了她,你猜先死的会是谁?”

    “我……”杜莱特的上下牙关直打战,后怕得出了一身冷汗,但她仍是嘴硬地说:“我是为了人类的和平与安宁,为了正义……啊!”

    话音未落,她被约西亚特一拳打在脸上。

    约西亚特用打人的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受到的反噬让他同样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痛感,他用无比嫌恶的眼神看着杜莱特:“像你这么自私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被打得脑袋偏向一侧的杜莱特缓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她,被约西亚特打了。

    约西亚特动手打了她。

    为了那个魔女。

    约西亚特并没有与杜莱特多费口舌,而是回头查看起了艾娜的状态。

    她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在地上的匕首上,身体一动不动,眉头却是紧蹙着,火红的睫羽时不时地微微颤动,就像在经历莫大的痛苦。

    “艾娜,醒醒。”约西亚特摇着她的肩膀唤道,见这样做没有效果,他俯下身子去捡地上的神之刃。

    修长的手指穿过匕首的把手,变成了半透明状,在略显昏暗的室内隐隐发光。

    约西亚特的动作顿住。

    终于来了么。

    他自嘲似的一笑。

    神子无法直接干预世界的正常运转,这一点很多人都清楚,已经不算什么秘密。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他这样做了,会出现怎样的后果。

    二十五年的生命中,他也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这种后果。

    ——被这个世界所抹除。

    约西亚特救过艾娜两次。

    第一次是艾娜与琼斯在诺格斯约战的时候,他从琼斯的手中抢回了她;第二次是丹尼率领一众魔物入侵瑞池堡时,他从丹尼的手里将她夺走。

    两次他都是想都没想就这样做了,但最终世界却并没有抹除他的存在,原因只能有一个——他是否救她,对于世界的大走向并不会产生影响。

    换言之,就算他当时没有救她,她也不会死在琼斯与丹尼的手里,甚至不会受到太大的伤害。

    约西亚特对这一点感到庆幸,但庆幸之余他又想,如果他们真的想要伤害艾娜,那么他就更应该去救她。

    即使他会被这个世界所抹除,然后彻底消失。

    连同所有人脑海中有关于他的记忆。

    看来这一次,他没有得到前两次那样的好运,而是真的改变了世界大走向,从杜莱特的手中救回了艾娜的性命。

    只是这一刻,他不再是什么神子,也不是任何特别的存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保护了自己的未婚妻,救回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可是看着自己忽隐忽现的指尖,他的眼眶竟然有些发酸。

    不是因为他会死,会消失,而是因为那个他即使献出生命也要保护的少女,从此不会再记得他。

    他走后,艾娜不会再想起他了。

    没有了有关于他的记忆,她会不会活得快乐呢。

    她会找到其他爱人,然后幸福地渡过一生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自己消失之前,要赶快回到瑞池堡去把那只蜥蜴给处理掉。

    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是那只蜥蜴。

    也没别的理由,只是他看着太不顺眼。

    再给她留一笔钱好了……谁叫他的未婚妻是个小财迷呢,给她留一笔足以花上百年的财产,也算是他最后能做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事之一了。

    ……

    杜莱特用手捂着自己的脸,缓缓看向面前这个她爱慕过的男人。

    她同样也是第一次对他露出本性。之前在他面前的时候,她永远都是沉着端庄的,脸上挂着微笑的。

    但这一次,她的面目癫狂而又狰狞,以略显嘶哑的嗓音近乎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就是恨她!我恨她!明明她只是一个出身下.贱的低等平民,凭什么要让她处处压我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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