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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悚的内幕

    根据遗传学规律,晋王家的六娘一定不是晋王的亲闺女,可是,这说出来了对郑琰有半毛钱的好处吗?郑琰要现在想方设法揭穿这个秘密做什么?别的不好说,那个小女孩儿的生命安全就堪忧了,怪造孽的。只要余氏不做什么让人看不过眼的事情传到郑琰耳朵里,郑琰管她做什么?晋王有了老婆还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活该他给他养孩子。

    这么想着,郑琰就把这件事情给暂时扔到一边儿了,直到阿汤回来。

    阿汤满面春风,找到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回来先到杜氏那里磕头,杜氏笑眯眯地道:“这也是你的福气到了,好了好了,不要总是磕来磕去的了,七娘却才出门了,你回去候着吧。”

    阿汤喜滋滋地答应一声,把随身带的一只大包袱给打开了里面皆是些漂亮的小木器,小盒子、袖珍的小家俱一类。“这些都是那小子闲的时候做的,回来非让捎上,外头还有一些,样头儿有些多,等会儿他给送了来,孝敬相公、夫人和郎君、娘子们。”

    杜氏看着这些小玩艺儿着实可爱,也笑纳了:“虽对他也算是土产,做起来也不容易的,他又要养家糊口的一个人,也是费心了。”

    “不是夫人、七娘慈悲,奴婢姐妹同处一城还互不相知呢,这样的恩情是死都不能忘的,些许孝敬是应该的。京兆看到府里的面子上,免了他几个月的番役,功夫都是白饶出来的。”

    杜氏道:“也还罢了。”让取了些银钱、布匹一类,算是贺礼。之所以是给布不是给绢绸,也是有讲究的——就是给了,她们姐弟也不能穿用。这是有严格的身份规定的。

    阿汤叩谢了。

    阿成等又凑趣儿要她请客:“这样的大喜事,不请我们吃果子?”阿汤也攒了几个私房钱,这趟出去因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弟弟,便都放在了郑府她自己房间的一只上了锁的箱子里。此时大方地道:“原怕太轻狂了,现在既这么说,好歹等我去收拾一下儿。”

    过年期间大家总是忙碌的,尤其是社交方面,郑琰今天是与郑悦姐妹约好了,领她们到于元济家去串门子,大家到于家聚一聚,李莞娘等人也一并到了。阿汤回到“生活工作的地方”,果然冷清了不少,连阿崔带洒扫的老妇都问:“怎么样?怎么样?”

    阿汤这两天明明已经哭过许多哭了,听到问话,嘴角一翘,明明是笑着的,开口说话又带上了哭音:“是他,找到了。”

    阿崔见她且哭且笑,顺手捞了把湿手巾掷给她:“快擦擦呗!外面婶子们是怎么回事儿?”

    阿汤胡乱擦了把脸:“听说我兄弟找着了,起哄叫买果子吃呢。”

    “也应该的,不过阿肖她们几个随七娘出门还没回来,这一份子可得留下了。”

    “我理会得。”阿汤答应了一声,把手巾往个小丫头手里一塞,跑到自己的房间里拿出只小匣子,取出两吊钱来,准备买了果子散与外面的人吃。又把随身带的些小玩艺儿分给屋里的同伴,阿崔道:“七娘喜欢这些个,你该带些来孝敬的。”

    “有呢,一整套的小玩艺儿。再看七娘有什么想要的,小匣子呀、小架子牙,手艺不一定比积年的老匠人好,胜在方便,想做什么做什么。”

    阿崔推了她一把:“瞧你这乐呵劲儿。”

    阿汤自去央人买果子,分发请客,又给跟着郑琰出门的阿肖几人单留了一份儿。

    等郑琰回来,头场庆祝会已经散了。

    再次见面,又是一场打趣不提,阿汤先奉给郑琰许多玩具,汤小弟的手艺挺不错的,做得样样精细。郑琰也是与杜氏一样的心思,汤小弟还是匠户,又不是财主,做这些东西,怕是要耽误他正常工作的。作为补偿,郑琰也给了些钱物,阿汤也很痛快地收下了。

    她不是个没眼色的人,给钱就拿,她与汤小弟也是商量过了的,若能想办法从番役上脱身,日后就是投到池家当奴婢。郑琰帮了他们姐弟团聚,知恩图报也是应该的。

    再说,这年头,自由民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单看这些年被搞得灰头土脸的权贵们,十个里面有八个犯过“侵夺民田”这个罪名的,就知道小老百姓想安稳过日子都难。好么,你辛辛苦苦劳动着,在地理位置不错的地方买了宅子、弄了块比较肥沃的田地,以为继续勤劳就会有好日子过,正家里吃着火锅唱着歌呢,权贵家的狗腿子来了,田也没了、宅也没了,哭都没地方哭去!

    自古以来就有识时务的人,捧着田宅契纸去投靠大地主,托赖在人家名下,缴些保护费,好歹能混口饭吃。总比死扛着,最后人家田连阡陌,你无立锥之地强——这就是隐户的由来。当然国家对这种情况是深恶痛绝的,每每“括隐”,双方展开拉锯。

    像阿汤与汤小弟这样的,连田地都没有,阿汤的主人家对她又不错,还不如一条路走到黑呢。跟着郑琰混口饭吃,兴许过上二三十年,也能混出一份不差的产业,到时候再说去留,便是不去,阿汤也混成郑琰心腹了,留下来也是奴婢里的中上层,日子挺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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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汤弟弟也找着了,未来的规划也做好了,更是一门心思侍奉,因郑琰前天说想听外面的新闻,阿汤也着意在匠户营里打听了一些。摆出果碟子来,给郑琰沏上茶。阿汤书场开讲,由于讲的内容过于劲爆,所有人都听住了。

    每个女人都有过一个灰姑娘的梦,明知道实现的可能性很小,还是止不住想听一听,偶尔代入一下,觉得生活充满了希望。阿汤今天讲的就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要说还真别不信,这世上真的就有一朝有造化的人。譬如男人遇上了常识他的贵人,譬如女人遇到了名门公子。我兄弟他们匠户营里就有一户人家,是绣工,与他们木工住得略远些——不过现在已经不住在那里了。那家有个小娘子,生得一表人材,活计也好,命也好……”

    众女都听住了,这大概是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爱情故事。

    “那一手活计,绣出来的花鸟虫鱼都像是活了一般。但凡有一样做得好的,就必不用一辈子都做这个行当的。那一天这小娘子因绣了一件衣裳,晋王妃一看就喜欢上了,召她到府里发赏,原以为也就是这样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样的故事,能拿出来讲的,在这个时候只有一种发展方向,阿祁心里已经猜到了,还是与阿汤一搭一唱地问道:“怎么了?”

    “恰逢晋王在府里,去寻王妃说话,结果晋王一进门,一眼就相中了。”说到‘相中了’,还狠拍了下巴掌。

    郑琰心头一跳,忙问:“他们家不会是姓余吧?”要不要这么巧啊?

    阿汤惊讶道:“七娘知道?”

    阿肖低声道:“难道就是晋王家六娘的生母?”阿庆道:“便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遍地都有的,既是晋王家的,又是绣工出身,必是她。”

    阿汤一兴头地在讲,没想到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不想郑琰偏来了兴致:“这余家一直是绣工匠户?”

    阿汤点头,十分肯定地道:“是啊!有好几辈子了,听说前朝的时候就是绣工,太祖定了江山,留下来接着用的。”

    “余娘子的父母都是绣工?”

    “可不是,”阿汤也是头一回这么深入了解绣工,“这样的匠户人家,多是父子师徒相继的,有些就是收个徒弟当女婿。还有,同是绣工的两家人家,也好结个亲,兴许还能学两手呢。”

    “余家没有手艺不好的人么?”比如分不清颜色绣出红叶绿花儿的?

    “七娘是富贵命,不晓得这里头的门道,手艺不好的,哪里还吃得下这碗饭,早饿死了,或是打了板子发卖掉了。”

    郑琰原以为这晋王家六娘不是晋王亲生的就已经够她凌乱的了,没想到九天玄雷在这儿等着落她头顶上呢!

    世!代!绣!工!

    真有个色盲基因,是根本干不下这份工作的。那这个小六娘,不但不是晋王的闺女,还有九成九的机率,根本就不是余氏的闺女!

    这秘辛也太秘了一点儿吧?

    狸猫换太子?偷龙转凤?晋王妃把余氏生下来的男孩儿换成了个女孩儿?有这个可能么?除非余氏不是在府里生的,否则不可能不传出风声来,晋王又不是傻的!晋王妃对王府的控制力强大到这种程度了么?如果是换孩子,至少得人不知鬼不觉地把现在这个六娘能弄进府吧?那么大的小孩子,会不哭?

    郑琰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这其中的奥妙。

    阿肖对阿汤道:“想来这余氏娘子也是个美人儿了?我们随七娘去魏王家,见到她生的小六娘了,生得真是好看。”

    阿汤一拍巴掌:“你们看到了?”

    “可不是,晋王妃带着的。”

    “你倒好运气,跟着七娘总有好事儿。匠户营里跟他们家做了几辈子邻居的人都没见着过呢,小六娘到他们家的时候,余氏娘子的面子上,晋王已另寻宅子安置了他们。”

    “等等,”郑琰抬手打断了她的话,“王府的闺女到余家去?”

    “是啊。”阿汤答得理所当然。

    郑琰有些闹不明白了:“为什么呀?”

    出言解释的是阿肖:“为了好养活,有些富贵人家,或是觉着孩子养不住,多会托给亲信的人代养些时日,待长得大些了,再送还回来。”

    经她一提醒,郑琰想起来了,是有这个风俗没错儿,她周围少见这种事情,一时没想起来。郑家的孩子都是自家抚养,也没有什么三灾六病,用杜氏的话说就是:“看着了也是细皮嫩rou,骨子里还是庄户人家的孩子,糙得很!”

    顾益纯老先生还是只团子的时候就被寄养过,由此对他的一生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进而间接影响到了郑靖业及其全家。

    咦?难道是余家把自家孙女儿跟外孙女换了?可能么?郑琰好奇心起,又问阿汤:“余家有与小六娘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么?凑作一处,也是福份。”

    “却是可惜了,这却是没有。”

    郑琰:“……”那这到底是为什么呀?难道不是余家?郑琰有很大的把握,这孩子不是晋王跟余氏生的,那么,晋王的亲骨rou哪里去了?那个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她现在又在哪里?

    她终于想查一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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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琰实在憋得难受,才发现自己手上的资源非常有限,至少她没办法扒开余家的屋顶看个究竟。但是,这是一条很好的线索,弄清楚了,也许在某些时候有大用呢?那就需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给搞清楚,用的时候就能翻出来。

    她到现在已经想明白了,她又不是来搞科普的,干嘛要说服人家啊?小六娘事件,小女孩儿只是个表现形式,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色盲背后的故事:换了孩子。只要把背后的故事给挖了出来,郑琰根本就不需要向别人解释色盲形成的遗传学基础。

    这种事情是不能大张旗鼓地搞的,她手上又哪有几个人可以办这种事的呢?以往有事,无不依赖父母长辈的资源,真到想办件秘秘的事情的时候就抓瞎了。幸亏,她已经半大不小了,现在发现了这个缺点还不算晚,从现在着手,也是可以的。

    只是眼下,只好去找她爹了。

    郑靖业很奇怪:“你没事儿去盯晋王家一媵做什么?那天出去,在魏王家,她惹到你了?”

    “哪儿啊?就是在魏王家遇着了件新鲜事儿,您说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有没有孩子压根儿就不像父母的?”

    “怎么没有?龙生九子,种种不同。”

    “那也是龙子啊!我就觉得那个小六娘有些奇怪,阿爹,帮我看一看吧~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儿。”

    “也行。”

    “真的?”郑琰不敢相信她爹居然答应了帮她去查。

    “当然!你不想查啦?”郑靖业的心态也很好理解:她闺女办的事情,虽然也有犯二的时候,却无不会有些惊喜——信任感就是这么来的。经验使然,郑靖业直觉比较相信郑琰。再说了,把事情主动权弄到自己手里,总比让郑琰个小丫头自己去乱捣腾放心。

    有便宜不占,那是王八蛋!跟自己的好运作对,绝对是吃饱了撑的!郑琰痛快地点头:“查,怎么不查啊?悄悄的啊,别声张,张扬出去了不好。”

    郑靖业默。

    父女俩都不知道,这样一场对话,一个决定,引发了数月后的一场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