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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竹熟练地牵着江柳柳的手,朝仇离粲然一笑:“仇大哥!你快过来呀!jiejie想起我们了呢!”他落寞的神情落在她眼中,有些刺痛了她。 幽暗的地宫中,只有一眼望不见头的石阶顶端有光照下来。仇离背光而立,那微弱的光线打在他身上,将那身体照的有些透明。江柳柳按下心头的刺痛,原来,他是真的死了。那个令他在尸山血海中摸爬不肯往生,那个他宁愿永坠阎罗也要守护的人,竟然真的是自己。江柳柳的眼眶不觉盈上雾气,她轻轻松开阿竹的小手,张开双臂朝着仇离快步而去,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鬼王大人!” 熟悉的味道刹那充盈鼻端,让那段冥府之中短暂而惊心动魄的日子更加清晰起来。江柳柳吸了吸鼻子,半晌低低道:“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所有的一切,“还有……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让你承受如此多的苦难。 这次,便由她来奔向他。 仇离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第一次被她如今亲近的抱着,他睫毛轻颤,许久,唇畔方浮现出一个大大的笑,那笑意直晕进眼底,只荡得那双黑眸中星光闪动。 仙儿将罗扇晃的更加轻快,掩唇轻笑,朝卫贤递过头来,悄声道:“我怎么有点想哭呢?咱们仇将军这便算是熬出头了吧!” 卫贤迅速瞥了眼紧紧相拥的两人,旋即将目光垂下,掩下眼中的落寞,半晌,方如释重负地轻笑道:“是啊!他们……太不容易了。” 正感动间,沉入水里的墨寻哗啦一声钻出了水面,鬓发散乱,满目赤红地盯向仇离怀中托着的白骨,厉声道:“把她给我!还给我!又是你!怎么又是你!我千辛万苦费尽心血将她保护得这般好,我一根头发丝都不舍得让她掉,你竟然将她变成这副模样!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仇离闻声徐徐转身,嗤声道:“你莫不是忘了,将她害成这般模样的人,正是你啊!当年,若不是你,她怎会悲惨赴死,因为你,她才会身死魂消,变成这般森森白骨的模样。便是你用邪术将她留住又如何?你留住的不过是你的执念,你的贪恶罢了。你只是不能接受自己的愚蠢和失败!” 仇离的声音低沉冷冽,字字如刀地割在墨寻心上。羞愤交加的男人双目赤红,浑身陡然散发着骇人的戾气,豁然自水中一跃而出,腾至半空,厉声道:“你又好的到哪里?如今的你,不过一只孤魂野鬼,一具没有躯壳的死物罢了!你当真以为,你能逆天而为吗?别做梦了!以前你得不到她,以后,乃至永远,你们将永远阴阳两隔,不死不休!哈哈哈哈哈……” 仇离的心陡然一沉,眸子里闪过隐忍的落寞,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这数百年间,他苟活于暗无天日的地狱,只愿换得她生生世世太平无虞。可是,当她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他又不禁起了新的奢望,若是自己也能活生生站在她身边,该多好。可是,如今,他是万恶缠身的鬼王啊! 突然,一只柔软的小手轻轻牵过她的大掌。 仇离转头,便瞧见江柳柳朝他粲然一笑,道:“我在呢!”她的笑如同冬日的暖阳,将他心头的阴霾驱散,带给他温暖和熨贴。 “呵!”一声冷笑传来。仙儿冷眼瞧着,凉声道:“无论怎样,也比你这半人不鬼,不伦不类的东西强!”之前她还瞧不真切这墨寻的底细,直到方才,见他惊怒之际来不及用术法掩饰,浑身爆出的戾气中隐隐偷着层死气,身上有几处冒出了一股不易察觉的腐味。 对于这味道,身为判官的卫贤再熟悉不过,他朝仙儿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 仙儿几乎笑得花枝乱颤,满是怜悯地笑道:“这具身体想来不抗用了吧!都要烂了。”墨寻不知是从哪学来的这些旁门左道的术法,竟将自己的灵魂强制依附于这具身体上,甚至瞒过了冥府的眼睛。只是,此类移花接木的邪术到底不比活生生的人,须得以精纯的法力小心温养着,墨寻自然没有这般本事,于是,剑走偏锋,他便每年捉些纯洁的生魂来,一是供养江柳柳那具原身,再则是温养自己这副皮囊。饶是如此,天长日久的,也还是会出些难以预料的纰漏。因此,每隔一段时日,他便须得再重新寻觅同他灵魂相契合的别的身体。这种身体极其难得,因此这许多年来,水杨镇屡屡发生孩童失踪的案件,计便是墨寻通过虚玄老道和那黑鬼寻找新的宿主折腾出来的。 墨寻闻言瞳孔巨震,忙低头看去,果然瞧见锦衣玉服遮挡之下的身体,好几处已经开始溃烂,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味。此时去找新的身体已然不可能,墨寻眼中划过狠厉,索性破釜沉舟,尖声道:“我费尽心机数百年方建了这地宫,鬼王又如何?上仙又如何?你们以为你们还有命从这里出去吗!既然我不好过,大家索性做个伴,一道魂飞魄散了吧!哈哈哈哈哈……” 诡异又狰狞的笑声回响在空旷幽暗的地宫中。墨寻浑身戾气更盛,昂贵的金丝外衣轰然炸开,碎成无数细小的布屑,露出内里千疮百孔的身体。他的四肢躯干上缓缓印出许多个大小不同的黑色血洞,只是这血洞之中却没有血,只是冒着潺潺黑雾,发散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臭味。须臾,待黑雾将整具身体都侵蚀殆尽,墨寻的身体便化作一缕黑烟,烟消云散了。 几人屏息凝神,半晌,竟无事发生。阿竹眨巴着黑黢黢的眼睛,颤着小手拽了拽仇离的衣角,怯生生地轻声道:“他这是……死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