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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沉默着进入音乐会场,国际乐团正准备开始演奏,第一首开场经典曲目是《一步之遥》。 他们的座位在最恰当的地方,不远也不近,正好可以看清楚台上艺术家们已经准备就绪的沉醉表情。 想起这名字和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贴题,曲宁忍不住微微偏头想靠近旁边一点,薄久顺势侧过来。 “怎么了。” 曲宁摇了摇头,会场骤然黑了下来,一束灯光打下,小提琴的声音悠扬的响了起来。 切入时高昂,后又缠绵,钢琴风琴大提琴交相辉映,像是曲名一样,一步之遥,却在高潮时戛然而止。 翘首期盼,意犹未尽,辗转反侧。 又像求之不得,暮色西沉,踌躇退缩。 是一个暧昧的恋人流连忘返,却永远保持在一步之遥的境地。 后面又演奏了许多,但脑海中始终都是第一首。 音乐厅的高标准音质让耳朵都不那么难受了,也许是曲宁的心理作用,他庆幸自己还能坐在这里和薄久一起欣赏一场精美的音乐演出。 又想起薄久的一百年,可能是听着有些沸腾过头,一股子无可抑制的难过又涌了上来。 多么美好的想象,将一生总结的如此浪漫,绕开了他的悲伤,连死亡都变得让人期待了一样。 指挥在台上用力挥舞,曲宁看着听着,直到结束。 众人起身鼓掌,曲宁在喧闹声中对薄久道:“你在出口处等我。” 说完,他起身离席,快步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久别重逢真像是南柯一梦般让人沉沦,但他的耳朵又为他敲响了警钟。 薄久下意识跟了两步,错过了一步便被缓慢出场的人群隔了开来。 这种在茫茫人海中丢失一个人的感觉,叫人心底没来由的有些恐慌。 他强自按捺住,走出音乐厅,在门外点了一支烟,想着这支烟烧完曲宁要是还没有出来,他就进去找。 相隔了不知道多少堵墙的背后,曲宁一把拉开最里侧隔间的门。 音乐厅这种高雅的地方,连这种私密场所都点了昂贵的熏香,地板光滑可见,门上刻着飘逸的古典乐符。 曲宁急促呼吸着将自己关在黑暗的小角落。 他一手按在那乐符上,一手用力抵在额头处遮住眉眼神色,压抑的喘息了几下,喉结突然不可抑制的抖动了起来。 无人看见的暗角,青年死死的咬着嘴唇,指节泛白的几乎要扣进那符号的凹槽中,海啸一般的情绪溺死人一样的扑了过来,扛过一潮,下一秒又蜂拥而至。 他太贪婪了。 他太自私了。 他在想什么? 在想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薄久,让一个无辜的人来陪着自己一起痛苦的过完下半生? 曲宁以为自己能很争气的忍住,装作一个正常人的模样来谈笑风生。 但他真的好想大声告诉薄久,他听一场音乐会该死的难受,他是半个聋子,过往七年连一声口哨都不想听。 但这次有薄久在身边。 他不想戴助听器,一个就已经很不舒服,能听清楚别人的话就听,听不清楚就算了,但他妥协,自回国就是两个。 还是因为薄久在身边。 过去无数没有重逢的岁月,他都在竭尽全力的想要记录下来薄久的模样证明他曾经遇到过,他带着画集走过欧洲各个国家,坐在哪里,旁边就要再画上一个身影。 李査德不小心看到,还以为他又得了严重的妄想症。 曲宁崩溃的呼吸了两口气,太急,又逼得他慢慢蹲下,脸色苍白眼眶通红的不断咳嗽。 《一步之遥》,舞跳错了还可以重来,那人生呢? 在他以为自己终于能够脱离那个家庭时,他如此喜悦,他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他想马上找到薄久告诉他“我自由了!”。 但他最终连家门都没有飞出去。 意外突如其来,跨出一个泥潭,又跌入了另一个深渊,那真是一个令人绝望崩溃的时刻,就如同此刻一样。 美好近在眼前,他却触手不及。 薄久对他越好,说的话越动听,就让曲宁知道这些之后的真相越残忍。 他时刻提醒自己这就是一个合约,但薄久又告诉他这个合约期限是一百年。 一百年……哈哈哈一百年。 曲宁蹲着身子,指节绷紧着想抓住一些什么,却又不小心按开了隔间的锁。 一双手伸进来扶住了他,恍惚的视线中,却不是熟悉的人。 是刚才在台上拉小提琴的乐手,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衣服上绣着意大利语。 曲宁深喘了两口气,声音喑哑竭力平静道:“……谢谢。”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看着曲宁站直。 【我刚才听到里面有声音,你是不是犯病了?是心脏病吗?我们乐团有团医】 曲宁眼睛瞬间睁大,没忍住的一颗水珠顺着眼尾滑落,过了几秒,他艰涩又熟练的抬手。 【不用了,我没事,谢谢,你们的音乐很好听】 【音乐是让人高兴和享受的】 曲宁:【对,我知道,对不起,但我今天实在是太难过了】 小提琴手摇了摇头,目露怜悯:【你为什么会手语呢?】 曲宁呼出一口气,手指慢慢动作:【如您所想,我听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