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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絮 [穿书] 第27节

    陆星平随心所欲,认定的想法或者理念便会认定到底,对于物质的追求并不高,反倒比较顺从自己的想法。浑身上下都写着随性两个大字。若说乔南期的人生是赵嵘想拥有的那种锋利,陆星平的人生便是没有剧情里这个身份、没有喜欢上乔南期的赵嵘能活到的最好的温和。

    他不知道陆星平是不是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对他逐渐放下了戒备心。

    可惜今晚陆星平有事,两人并没有说几句话,赵嵘这回杯子里的温水都没见底便离开了。

    赵嵘想了一下,这才记起今天乔南期那边似乎有场一些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去的庆功宴。

    他和乔南期的办公室不在一层,但这几天都有和小吴接触,小吴和他提过一嘴。那些人他都认识,被认回陈家之后,他为了靠近乔南期,和这些人没少来往,只是和乔南期在一起之后便没再去。

    现在他更是和这种场合没什么关系,他听完也就完了,如今看到陆星平赴约才想起来。

    原著里的剧情便是停在这一段大结局了。

    乔南期得偿所愿,和最后一个反派——他的表弟乔若也达成和解,再也没有什么阻碍。

    乔南期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真的走到了想要的终点,却仿佛走了一段回到年少时代的路,将这些年的苦难全都抹去。而他身边看似人来人往,却一个真正能亲近到无话不谈的人都没有,不知归处。这是《归程》的双关。

    赵嵘一时之间有些恍然。

    在他经营着自己未来的那一小片天地时,身为大男主的乔南期已经一路走到了高峰上的终点。

    十二年前医院走廊上的十六岁少年的模样很遥远很遥远。

    他也算是一直看着乔南期走到今天,身为一个原著党,看着自己了解的故事按部就班在自己面前谢幕,而他也得以全身而退,赵嵘还是有点欣慰的。

    他从陆星平家出来的时候,雨刚好小了些。

    他没有回家,开车去了疗养院。

    赵茗这几日是清醒的。

    赵嵘到的时候,她正站在小院的低栏后发呆,神情平静。

    陈家出事,赵嵘从没告诉过她。她当年背井离乡,一个人在杨城养大赵嵘,到如今身边更是没什么会多嘴的人。她对外面发生的那些风风雨雨一无所知,应该也不想知道,自然安静。

    还未等赵嵘开口,赵茗便回过头来看他,对他笑了笑。她清醒的时候虽然算不上痴傻,但这么多年病下来,多少也有点影响。

    “怎么站着?”

    她看到赵嵘总是笑,此刻已经笑眯了眼睛。

    “本来就天天坐着,”她说,“想站会。”

    “外面冷,再披一件衣服吧。”

    赵嵘说着便想去找一件外套出来,刚一转身,手机响了起来。

    是乔南期。

    这个时候,这人不是应该和陆星平夏远途那些人在一起庆祝吗?

    赵嵘也没打算按掉。

    从公司的事情来看,乔先生比原著里描写的要有人情味一些,既没有因为陈家的事情为难他,也没有反悔要从他手上拿回当初签订结婚协议时给他的股份。是个再体面不过的前男友。

    好聚好散总比要被主角针对的好。

    而且他还要“追求”陆星平,现在乔南期的怒意值低一点,他对陆星平的想法被这位前男友“现情敌”知道了也能有点缓冲空间。

    他接了起来:“……你——”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那头男人低沉的嗓音便率先传来:“在哪?”

    “啊?”

    “你现在住在哪?”乔南期顿了顿,随后缓慢地说,“我……有事。”

    有事?

    他和乔南期能有什么事?至多不过是公司、家里。

    “我现在不在家,而且我搬回以前住的地方了。在市区,离你家不算近,有事情的话,明天我去你办公室找你,不麻烦你过来。”

    好聚好散是一回事,私人生活的交集是另一回事。

    电话那头,乔南期也不知听进去他的话没有,“嗯”了一声,挂了。

    刚挂,手机屏幕滞了一下,随后彻底黑屏——没电了。

    他现在也用不上手机,没心思充电。

    赵嵘放下手机,想到方才屏幕上短暂的通话记录,隐约想起来,方才乔南期那一头很是安静。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竟然没什么别的杂音。

    但他也只是念头一闪,并没有思考乔南期在哪的兴致。

    他走进这个疗养院小院的卧室,找了件外套出来。

    给赵茗披上的时候,赵茗突然问他:“南期的电话?”

    乔南期一般不喜欢别人喊他名字,陆星平除外,他不讨厌的长辈除外。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赵嵘好不容易拉着乔南期来一起见过赵茗。或许是乔南期自小的一切沉痛都在于他的母亲,对于赵嵘的母亲,乔南期反而有一些耐心,赵茗喊他名字,他也没有反驳。

    他们回家之后,乔南期甚至破天荒地和他说:“你mama很好。”

    只不过乔南期也就来了那么一次。此后赵茗虽然知道他们一直都在一起,却没再见过乔南期。

    赵嵘原先是不想提这件事情的。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得学学收敛自己的表情,否则陆星平能轻而易举看清他在想什么,他的母亲也能一眼看出他的状态。

    他点了点头:“是。”

    “他找你,你回去吧。在我这多无聊。”

    赵嵘笑了笑:“不用,应该不是什么急事。”

    他想了片刻,还是说:“我们分手了。mama,我现在一个人。”

    赵茗微讶。

    但她或许真的不太爱思考很多事情,又或许她以前和赵嵘相依为命惯了,早就不对赵嵘的决定有所干预。她只是抬手,踮起脚,摸了摸赵嵘的头,说:“知道了。”

    她说:“你小时候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现在这么大了,想做什么,随心所欲一点。喜欢什么人就去追,不喜欢了就一拍两散,为了一个人、一件事坚持一辈子……很累。”她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陈丰年。

    “mama,你这样是溺爱。”

    “我是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能力把你宠坏,现在没有能力看着你优秀。”

    赵嵘神情一顿。

    他错开赵茗的目光,微微低下头,半张脸埋在阴影里。轻轻眨动的睫毛微颤,挂住了光影。

    他笑了。

    “只有你说我优秀。”

    赵嵘难得遇到她精神这么好的时候,和她聊起了其他。

    外头的雨一会大一会小,偶尔雷声轰鸣,最终慢慢化作细雨。

    不知不觉便到了十点,赵嵘看着赵茗睡着,关了灯离开。他给看护阿姨额外塞了一笔钱作为感谢,这才回了家。

    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塞满了事情,他本来身体底子就算不上多好,等到了家,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可他刚撑着伞走过小道,低着头,便瞧见家门口一道被路灯拉出来的长影,在雨幕中格外寂寥。顺着长影看去,男人站在不算宽阔的屋檐下,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外套,衣摆颜色更深,显然被吹到了不少雨水。

    他愣在了原地,险些没抓紧伞柄。伞被风吹动了一些,晃动的瞬间,乔南期走进雨幕,跨过小道,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替他握紧了伞柄。

    高大的身影覆盖而来,这人握住伞柄的一瞬间,掌心下方包裹住了他的手,带来微热的触感。

    赵嵘赶忙扯回伞柄,稍稍后退了一步。

    乔南期半边身子在雨里,却没有动弹。

    他只是微微垂眸盯着伞下的赵嵘,双眸倒映着赵嵘的身影和一旁的路灯光,仿佛深不见底的晦暗星河。

    赵嵘困意被稍稍打消了一些,被这般看着,不自在道:“你……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目光扫到这人的衣摆和裤腿上的水迹。此刻只有绵绵细雨,并不足以将人淋成这样——乔南期显然在这里待了好一会。这不是他印象里乔南期会做的事情,他并不想去深究其中原因,他只是觉得乔南期在他家门口拦他实在有些过界了。

    “如果有什么事,我们还是公司见比较好,”他淡淡道,甚至语气添上了一点强硬,“这里是我家门口,不适合聊公事——我们应该没有可以聊的私事了。”

    “……明天我去你办公室找你。”

    赵嵘说完,移开目光,撑着伞绕过乔南期。

    乔南期眼见赵嵘从头至尾只有刚见到他的时候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随后便再没看着他,此刻甚至脚步极快地绕过了他。乔南期一直看着。

    以前赵嵘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现在却不知落在这细雨天中的哪一处雨幕上。

    但乔南期却一直在看着赵嵘。

    他看着赵嵘下车,看着暖黄灯光和细密雨幕下青年修长的身影缓缓走近,看着赵嵘露出惊讶的神情后皱了皱眉。赵嵘总是藏不住情绪,只这一个皱眉,乔南期便看出,赵嵘并不想见到他。

    这一回,是他主动想见赵嵘。

    这几日乔南期虽然和赵嵘都在公司,可他们并没有再见过。

    他和赵嵘打完电话,便从许久之前的消息里翻出了赵嵘给他发过的地址,外套都没换便赶过来。他知道赵嵘不在家,打电话给赵嵘,那边却再没接听。

    在门口等赵嵘回来的时候,外头的雨还大得很,雨水跟着倾斜的风吹进来,带着湿气的风从领口钻进来,凉到人骨头里。

    乔南期却仍然伸出手,接着雨水,掌心感受着冰凉。

    他到那一刻才骤然想起,在这近十个春去秋来中,赵嵘也曾站在屋檐下,或是酷暑或者大雪纷飞中等着他。他从未真的当一回事过,也从未煎熬地等过一个人。

    可直到他数着分秒,每隔几分钟便总是忍不住张望的时候,方才察觉到原来单方面的等待有多么的难熬。光是不知道等待的人何时会出现,便足以消磨等候的人的耐心。

    乔南期站在这等着等着,便想起当初赵嵘刚搬来他家的时候。

    那日他本没有出门的打算,可当天临时去找了陆星平,和陆星平一起回他家的时候见到赵嵘,这才想起赵嵘要搬进他家。赵嵘不知何时来的,脸颊已经冻到微僵,身上的外套堆着雪,行李箱的缝隙上也塞满了雪。第二天赵嵘便病了,但具体病得怎么样,乔南期并不知道,因为他没有问过。

    他总觉得不论怎么样,只要不是他主动放弃赵嵘,赵嵘都会无声无息地待在他身边。

    所以他从未理会过其他、关系过那些细枝末节。

    此时回想,乔南期感觉心间如钝石滚落,说不出的不是滋味。

    这滋味无法解释,却也驱散不掉。

    乔南期本可以从车上拿一把伞下来撑着,不用站在这遮不住多少风雨的狭窄屋檐下。可他只想让风雨吹着,把这种不是滋味的感觉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