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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他们往前五十米处,一棵横生的老树杈挂着已经没有反应的邵知寒。

    橘色救生马甲下是白色的卫衣,上面一片鲜红。

    导演双手合十像求上天,嘴里不停念叨着:“没事没事,五分钟,五分钟救援队就到了,邵老师吉人天相吉人天相……”

    啪。

    显然老天很忙没管到这里。

    所有人的神经又断一根,他们都看见邵知寒动了一下,但却不是他自己动了。

    撞击岩石后昏迷的邵知寒又撞在树杈上,全靠救生马甲的袖口被勾住才没被水冲走。但就在刚才,救生衣胸前的插扣崩开了。

    邵知寒一条胳膊从救生衣中滑了出来,只剩另一条胳膊还和救生衣勾连在一起。

    救生衣一边挂在树杈上另一边挂在邵知寒手臂,和人一起随着水面起伏岌岌可危,随时都会被冲走。

    没有人知道救援队和下一个大浪谁会先到。

    如果被冲走,邵知寒可能会呛水淹死,也可能再次撞在江边利石,他还有多少血可以流?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能听天由命。

    但总有人,不会认命。

    “这里水深多少。”

    齐晚异常冷静的声音问。

    柯云台下意识回答说:“二十三到二十五米。”

    话音刚落,一旁突然反应过来的柯云莱上前去抓齐晚的手:“你要干嘛!”

    但他抓了个空,齐晚的身形太快了。

    只留下一个浅黄色卫衣的背影,上面印着开心大笑的海尔兄弟。

    他像一只展翅的鸟,又像一颗飞逝的星,在所有人的尖叫声中划过绚烂的弧线迅速陨落。

    “齐晚!”

    观看无人机直播的舒曼曼腿一软跌在折叠椅上,身为一名曾经的跳水运动员,她最清楚水的威力。

    两三米的距离水是撒泼的小孩,七八米的距离是阴晴不定的壮汉,十几米的距离水便已经是一把利器,而数十米的距离,无异于是冷硬的死神。

    此时大脑堪比数据库的柯云台也震惊到无法言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不能理解的事情。

    齐晚真的知道这里有多高吗?

    六十三米。

    六十三米高空入水,稍有不慎冲击力便和落在水泥地上毫无差别。

    国外曾举办过高空特技跳水比赛,四十八米高的钢架跳台,全世界敢于参加的极限运动员也不过十几人。而这项活动很快被禁止,因为参赛选手头骨碎裂,命丧当场。

    古今中外最高的跳水纪录也只敢到六十一米,而且那位记录保持者也因此一跳摔断了脊梁骨。

    六十三米,粗略计算入水速度将达到一百千米每小时,柯云台无法想象,齐晚他真的知道这些吗?他不会怕吗?

    齐晚飞身而下,肾上腺素在身体加速下落中骤然涌入血液,这种濒近死亡的感觉让他第一次感到恐惧。

    因为这一次,他不知道结果。

    陆望曾问过他最高的跳水记录是多少,他当时没有说,其实在运动之国他曾跳过的最高距离是四十八米。

    当挑战接近于极限时每多一米都是生与死的差距,此刻多出来的这十五米高度,他真的可以吗?

    齐晚喜欢挑战喜欢极致,但没有人会喜欢送死。

    他为什么敢从马蹄之下救安颂,为什么敢飞跃裂沟救陆望,除了不能见死不救外,更有他对自己的判断,他知道自己就是可以做到。

    但马蹄之下他有相熟的风幻,横空裂沟他有臂展可以凭借,但现在他又能凭借什么?

    险山恶水四方皆空,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一副身骨。

    有人说,选择跳楼结束生命的人,最后一刻的想法很可能是后悔,这种极速下落直面冲击的未知恐惧是钻心蚀骨的。

    所有景象都在飞速上升,只有齐晚在不可回头地下坠。他握紧了拳头,努力绷紧身体,他不能在恐惧下颤抖,他要拼尽全力给两人找出一线生机。

    在空中高速下落时保持一个固定动作的平衡很难,就像在自行车上原地不动很难维持平衡但骑起来却不会翻车。

    齐晚在空中下落时翻转一周,凭着极佳的本体感觉在入水前打开身体以双脚垂直入水。

    生死,就在此刻吧。

    啪!

    巨大的撞击力由脚及腿,疼痛瞬间掀翻了头顶,齐晚咬破了嘴唇靠着强大的意志保持身体的绝对紧张和笔直。他不能松劲不能歪斜,不然受伤的不仅是双腿,还可能是脊骨、头骨。

    齐晚感觉自己像根钉子狠狠楔进了岩石。

    完全没入水中后,他几乎无法控制失感的双腿,只能依靠上肢和腰腹的力量迅速在水中划出一个弧线,挺身而上。

    哗!

    齐晚的头露出了水面,在急流的推动下快速靠近邵知寒。

    山间回荡着水声,舒曼曼掩面,她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她没看到什么新的世界纪录,她只看见一个一往无前一身孤勇的少年,少年怀着满腔爱意坠入深渊,成了最耀眼的星星。

    导演刚才差点把对讲机捏碎,现在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重重落下,砸得他打了一个嗝。

    “艹他妈又来!”

    就在所有人感慨齐晚大难不死所愿将成的时候,下一波巨浪到了。

    齐晚拼命向邵知寒游近,他浑身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在冷冽的水中感不到冷只觉得如坠火海,他手脚并用依借水流又对抗水流,他要在这使不上劲的急流中撕开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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