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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换回自己的衣服,出门一路奔着应天那边走去,应天正背对着他的方向,坐在一张小折叠椅上,易岚看他背影,看出来他似乎在偷笑。

    易岚刚想上前跟他打声招呼,不经意地瞥到了他手机上的聊天页面,应天刚刚领了个红包,而聊天记录上方则是一连串的照片。

    凭借自己天生5.0的视力,他确定那些照片上就是刚刚穿着那身破布的他自己,同时也看清了屏幕顶端的聊天备注名:老谢。

    易岚觉得自己的视力还是有点不太好。

    不然怎么会发现应天偷偷给谢淮发的是他的照片呢?

    这行为怎么都看上去不太正经,与一向沉稳靠谱的谢淮联系起来,更是有一种荒谬的割裂感。

    还不等易岚细想,应天就注意到了他,被他吓了一跳,因为刚刚敲了白泽一笔的猥琐笑容都来不及收干净:“岚岚?你什么时候来到?”

    他紧张兮兮地攥紧手机:“你没看见什么东西吧?”

    易岚状若无辜:“什么?”

    应天这才松了口气:“没事。今天辛苦了,走走,我把你送回家……”

    到家时已经八点多了,盛夏傍晚的江城悠悠荡起轻柔的晚风,易岚从保姆车上跳下来,踩着晚风的末梢,在别墅院子里暖白色小灯的笼罩下,一步步往别墅门口走。

    但在他即将抵达那扇棕色防盗门的时候,门突然从里面开了。

    谢淮像是早就已经等待着一般,垂眸看着穿着白T衫的少年:“回来了?”

    易岚有点受宠若惊:“嗯,淮哥你怎么……”

    他有点想问谢淮怎么知道他回来了,但好像问出口又有点自作多情的意味,万一谢淮只是开门扔个生活垃圾呢,正好撞上了他呢?

    同样浮上心头的还有关于他的那些照片,应天为什么要给谢淮发那些照片?谢淮还给他发了红包?

    纠结之际,易岚的目光忍不住四处乱瞥,无意间掠过谢淮的手——那里没有生活垃圾,只有一把木质锅铲。

    ……锅铲?

    易岚顾不上在心里纠结“开门”和“照片”的事情,注意力被第一时间吸引到了这一个小小的木铲子是,一边跟着谢淮往家里走,一边注意到了更多的细节。

    谢淮身上穿着那条他买零食带回来的附赠品围裙,想来是因为平时在家不下厨,井没有专门准备,才勉强接受了一下这条满是少女感碎花的粉红色围裙;厨房那边传来高压锅煮东西的声音,易岚以前看师父炖汤,听过太多这种声音,不能再熟悉;再加上发源自厨房,弥漫在客厅里的那股淡淡炒菜香……

    种种信息纠缠在一起,就算再怎么迟钝,易岚也无法忽视事实的真相——是谢淮在做饭。

    易岚以前听应天说过,谢淮是个对大多数事情样样精通,个人管理能力极强,但厨艺技能基本为零的男人。倒也不是他跟易岚一样仿佛天生与灶台八字不合,而是他对食物没有什么世俗的欲望,平常要么直接辟谷,要么直接吃快餐。

    对于这一点,易岚一度不怎么理解。正所谓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对他而言,美食和游戏、睡觉、演戏一样,是能让他感受到狐生乐趣的事情,可能比易不临在他心中的地位还高那么一点儿。

    但他却从没想过,谢淮一个对吃饭无欲无求的人,竟然会亲自下厨。

    这为的是谁的口腹之欲,不言而喻。

    谢淮注意到他眉眼间的讶异之色,似乎挺受用,眼底流露出淡淡笑意:“来,洗手吃饭。”

    在易岚踩着兔子拖鞋去洗手的时候,谢淮注视着少年的背影,忽而想起了今天白天,他在老柳店里说的那些话。

    老柳对于他的不告而来,已经从开始的无奈变成了见怪不怪,盼着他那些宝贝瓷器问:“还是没有找到眉目?”

    他指的是关于易岚的死而复生。谢淮清楚地记得,当年的沈尧白是在他的亲眼注视下,灰飞烟灭的。九尾狐族自然不可能跟凤凰一样,有着涅槃重生的能力,可易岚又真真切切的就是沈尧白。

    萧忱对于易岚的“认错”,让他察觉到这其中应该有什么隐秘,但他打探了许多凤凰一族相关的事情,都找不到任何他们能让异族涅槃的相关信息。本来谢淮也是想跟萧忱心平气和地聊一聊,便在手机里翻出了萧忱的微信——然后在信息发出后,看到了一个醒目的小红点。

    这凤凰记仇得很,对于他指狐狸说凤凰的事情还耿耿于怀。谢淮感受到了这群火鸟的心眼之小,唏嘘之际,果断拉黑掉了萧忱的电话号码。

    截至目前,唯一能清楚全部内情的人,可能就是易岚的那个失踪几个月的师父了。

    但反而这个人是最不好找的,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谢淮专门派人去查了“易不临”的名字以及所有可能的潜在化名,却没有找到一丝易不临的相关信息。

    而在他纠结之时,柳归问了他这么一个问题:

    “你既然如此在意他……为何不直接将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

    谢淮当时听了这话,沉默了许久。

    是啊,他为什么不能将这些真相都告诉易岚?这本就是他失去的记忆,是他应该知情的事情。

    但当联想到易岚知道这些的那一幕,谢淮只觉得心底猛地一颤,仿佛已经看见了易岚因为知道真相,知道族人尽数身亡,故乡毁于一旦后,那份无处凭依、支离破碎的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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