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8)
战场上刀剑无眼,每场战役都有无数鲜活生命永远消陨。 廉溪琢又何尝没怕过。 与其忐忑不安守在原地,不如主动出击一次。 即使到时候真遭拒绝也没关系,大不了插科打诨耍耍赖皮,权当说的是玩笑话,量纪怀尘那个死心眼子也不会深想。 君子赌约,一拍即合。 廉溪琢拾掇好郊外小宅的地图,便晃晃悠悠回将军府去收拾行囊了,临走前还叮嘱蔺衡数遍不要想着作弊。 所谓上天给你关掉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皇帝陛下虽说是在谈情说爱上少根筋,但受某太子浸yin多年,耍小聪明的本事倒不输旁余。 不过小舅舅显然多虑了,蔺衡掐指算过天数,离赌约结束还剩一个月多,当务之急自然是尽国君本职摆脱西川使臣先。 按往年的惯例,附属国朝贡完应当在三日宴席后告辞离宫。 因着西川在附属国中地位特殊,且小世子马场受伤,南憧作为主权国,于情于理都要留他们多住些时日。 此刻晌午将过,哈可撒擎一听闻陛下传召,便赶忙带着温泽公主和温闲庭以及七七八八数十名臣下,共同欢聚在了承乾殿内。 之所以是欢聚。 纯粹因为即将回归到大草原,内心压抑不住的激动澎湃。 天晓得他在南憧皇宫里憋屈的多无聊! 有马不能骑。 理由是大宛驹们在排队做针灸,以防再度出现上次那种突发性意外。 有嗑不能唠。 理由是太子殿下受惊过度,需要皇帝陛下时刻陪伴他卧床休养。 整整五日,哈可撒擎也许是琢磨明白了。 也许是挨了纪大将军六顿以切磋为借口的暴捶后,被打清醒了。能苟就不刚,反正刚不赢。 蔺衡全然无视西川国君压抑不住的喜色,兀自走流程,淌淌一大堆两国交好、互惠互利、共创美好胜景的空头祝愿。 直到话头落至在场唯一一位姑娘身上,他的神情才从敷衍逐渐过渡到严肃。 温泽公主飒爽英姿,实乃女中豪杰,应该与真正疼惜她,爱护她的人执手相伴。孤早已心有所属,此生不可辜负。 出乎意料的,哈可撒擎居然未出言纠缠,而是一礼后恭敬道:陛下所言极是。 蔺衡:..........................太过分了,都没有挣扎的过程,这让他怎么当众展示不可辜负的法儿? 皇帝陛下又尝试着套了几回话,偏偏哈可撒擎一反态度,绝口不接进献美人的茬。 惹得蔺衡满腹绘制小黄图的后遗症发作不出来,只得无奈作罢。 念及慕裎和小崽子有过段一见如故的情谊,西川使臣预备离宫前,蔺衡还特意留住温闲庭,让他俩好生道个别。 然而在国君大人毫不做作的盯梢下,原本相互依依不舍的场面,却变成了............... 慕裎:.............不要罢,会疼的........ 怀抱大木匣子的太子殿下如是说。 温闲庭:..............没事儿哥哥,轻点用就舒服啦................ 小崽子凑近咬耳朵,笑得一脸娇羞。 慕裎:........那就......嘿嘿嘿.............. 温闲庭:.........嗯嗯.....嘻嘻嘻............ 蔺衡(疑惑脸):上回听小舅舅讲某种不可描述的事情时,他好像也是这么笑的? 第58章 自从温闲庭走后,蔺衡就再没有见过那只紫金木匣子。 不知慕裎给藏哪儿了。 他暗戳戳提过两回,结果都被太子殿下以临别赠礼,没什么好看的为由搪塞过去。 致使屡屡打探木匣下落未果的国君大人,不由从最初的怀疑渐而转变为笃定其中必有蹊跷。 多加三分糖,对罢? 蔺衡这会儿正专心揉搓着面团,连鼻尖沾了面粉也没发觉。 还是桂花味儿的?要不要试试蜜瓜,冬令生长的瓜果经了霜,比盛夏时的更甜。 好。慕裎叼着麦芽糖,躺在秋千上一摇一晃的点头。 兔子的那个要桂花,小鸡和小鸭子的要茯苓馅,山药有点涩口我不喜欢,最后那个大白狗就做原味的好了。 蔺衡浅笑,手里的活计未停,一一按照小祖宗的要求将点心摆放齐整。 腊月二十过后朝堂就开始进入休沐期了,会一直持续到上元节后。 将近月余的休假,是忙碌的一整年里最为闲散的时光。 没有朝臣们的上书纷扰,不必理会永远批不完的折子,就连廉大学士的絮絮叨叨都难得消停一阵。 更重要的是,可以和心上人一块在慵懒的午后做做糕点、谈谈闲天儿。蔺衡的心情之愉悦,简直不消言说。 长明殿原本是没有小厨房的。 慕裎搬过来之后就有了。 小祖宗嫌御厨做的饭没有蔺衡做的好吃。 吃饱喝足闲来无趣,便又在单独辟出来的屋子里搭起个秋千架,说是要抽空向某国君探讨探讨厨艺。 他仍惦记着亲手安排小年夜饭的事,蔺衡委婉劝过,没用。 皇帝陛下只得趁还能吃几顿正常饭的时刻,多享受享受阳间的伙食。 趋近年关,天气反倒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接连几天明媚艳阳,透过高檐屋瓦让人暖和的浑身舒坦,隐隐有种春煦恬和、草长莺飞的错觉。 慕裎画册本子翻看的有些累,索性合上书卷,侧身倚在秋千椅靠上出神。 他起先只想放空下脑子的,思忖交代宋乾办的事情进展如何。 偏巧侧过身方向正对忙活着的蔺衡,这就让太子殿下不得不多盯上两眼了。 蔺衡的眉眼无疑很出挑,乍一看清逸俊朗,宛如个负剑行侠的少年郎。 细瞧却极有君王威慑力,即便是挽起衣袖在摆弄面团,也依旧容易让人联想到他睥睨万物的模样。 若盯得再久些............... 肩背匀称度似乎也不错。 双臂紧实有力,但远不像寻常武夫那般蛮横硕壮。 胸膛宽厚,被紧紧抱住会有让人想依赖的安全感。 那双分明是拿惯刀剑的手,却上可安山河定乾坤,下能捏面团熬糖浆。 修长又灵巧。 用来十指相扣什么的,真真是再合适也没有的了。 好看吗?蔺衡轻声发问,未抬头,嗓音却笑意渐起。 慕裎恍惚一瞬才反应过来,是盯太久被某人抓了个活包。 一般般。 太子殿下哪哪儿不硬就嘴硬。 跟本太子比起来还是有一截差距的。 蔺衡的笑声立刻清晰可闻,举起他刚捏好的小鸭子道:不是说从此退隐糕点界了么?难不成我回南憧后你还悄悄练过? 唔,原来是在说这个。 慕裎耳根一烫,佯装不经意的偏开头。薄了就加粉,稠了就加水,成型前塞上蜜糖和果脯。哼,这有什么难的? 蔺衡莞尔。 要不是小祖宗根本分不清面粉和淀粉,他还真就信了做糕点不难的鬼话。 殿下聪明过人,自然是一看就会了。我比较没天赋,跟着御厨学了好久呢。 蔺衡此刻声线十分温柔,带着浅浅的清爽与蛊惑。 落至在慕裎耳廓里,却没来由的让他心下蓦然一酸。 我想听听,你回南憧之后的事,行吗? 他并非有意要戳人痛处。 不过是多日的同床共枕,使得太子殿下在关系日益明朗之余,额外生出了希望更进一步了解对方的心思。 既然当初不顾一切来到南憧,那总该不负奔波劳苦,把体贴回护做到极致。 慕裎原以为蔺衡多多少少会有些抗拒的,不料皇帝陛下轻巧一笑,温声道:好啊。 蔺衡从未担心过慕裎问他。 毕竟过的好与不好,做太子的那个早已知晓三分。 他只是单纯的不愿在心上人面前示软,用经受的苦难来换取怜悯和同情。 起初时,在朝堂上掌权很难。 蔺衡选择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旧朝势力倾覆,余留的股肱之臣各有掣肘,关系盘根错节牵扯无数,一度让我很是神伤。 发动民众起义前,廉溪琢来找过我一次,那也是我第一次见他。我不知道,原来这个世间,我还有个素未谋面的小舅舅。 他那会儿人模狗样的,一口一个忠君报国、社稷为先,拿着御赐的五万大军军令向我拍案叫板。 军令? 当然是偷的纪怀尘的。蔺衡笑。后来我才听说,为这事怀尘还关了他一阵小黑屋。四面全由铁板浇筑,就怕他一时想不开挖地道跑出去了。 看来你的爱将也没那么忠心耿耿嘛,他该不会是被廉大学士生生策反的罢? 慕裎眨巴眼眸。 美人计?对纪将军这样的也好使? 蔺衡笑的无奈。没有,那五万大军是怀尘的底牌,打算万一起义失败,助我强行逼宫用的。没想到让廉溪琢先给偷来,当作了怂恿我造反的好处。 老国君日夜纵欲饮酒,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我带兵闯进寝宫时,他正睡得昏天黑地,都弄不清外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做皇帝的那个话头微顿。 接下去的事,或许会让你有些失望,还要继续听吗? 慕裎想了想。那就跳过你不忍亲手杀死先帝这段罢,后面的呢? 蔺衡一叹。 果然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他的慕裎。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懦弱。 蔺衡垂首。 我曾经也以为只要手起刀落,从此这个人就会与我再无干系。可真当我看到他病卧在床,苟延残喘的样子,我却突然发现下不了手。 的确,于社稷他德不配位,剥削百姓、放任贪官。于私情他残忍冷血,幸过即抛之脑后,从未给他的子女半点应尽的关怀爱护。 我本该亲手了结他的,但那一刻我迟疑了。即使剑指喉间,他都始终没想起来我的名字。 蔺衡抵在桌案上的手指微微发颤,黯淡的神色充分昭示了他内心的悲悯。 不论怎么憎恶都不可否认,我身体里的血脉来源于他。让他走的体面点,是我当时唯一的想法。 殿下,实在很抱歉,我成为了你...................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慕裎并未着急安慰。 他认真放好手里的物什,咬碎剩余半块麦芽糖,而后起身向蔺衡走近。 踮脚。 在人沾了粉白的鼻尖印下一吻。 不是每个善良的勇士都会得到我的奖励,你要珍惜。 吻过鼻尖,太子殿下又重新覆上他的额头。 我瞧不起狂妄无知的愚蠢之徒,但对刚毅果敢的君王,只有满心崇敬。 左边脸颊。 忠义仁孝是你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你的娘亲会以你为骄傲,我也是。 右边脸颊。 你虽没有亲手弑父,但也未让先帝苟活。你的子民庆幸新君胸怀天下、深明大义,我亦如此。 最后是双唇相碰。 蔺衡,往后的日子不会太难了。 因为光明和我,都属于你。 第59章 在历经小厨房里的那个亲吻后,蔺衡和慕裎之间的关系可谓是突飞猛进。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完全挑开最后一层窗户纸,但对彼此的爱意已经清晰到从眸子里溢出来了。 慕裎扬言要大展身手的小年夜如期而至。 蔺衡不想扫他的兴,于是提前着人备好相关食材。并且在等待晚饭的过程中,悄悄的,一口气吃掉了三个小馒头。 池清宫里的大部分物什都被搬到了长明殿,皇帝陛下几次想摸去小厨房帮忙,结果均被赶了出来。 无奈下他只好在空荡的寝殿里瞎转悠,试图找点有意思的东西打发时间。 从拾掇用料悉悉索索的动静,再到锅碗瓢盆相撞的劈里啪啦声响。耗费足足一个时辰,太子殿下特制的晚膳佳肴才堪堪端上桌。 这................... 蔺衡望向面前黑乎一团的碟子,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他很想问,做了一个时辰,就这一道菜? 当然,前提是这盘面目全非、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玩意儿也能被称之为菜的话。 然而看着人一顿忙活下来,发髻松散不说,衣衫满是水渍,脸颊也蹭了不少灰黑,他着实没忍打击小祖宗的自尊心。 点评一下。慕裎递过长箸,一脸求夸奖的殷切。 蔺衡试着戳了戳那团邦硬的黑块,谨慎问道:有名字吗? 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糖醋鱼啊。 皇帝陛下立即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那个,糖是好糖,醋也是好醋,不过..............蔺衡斟酌用词。鱼呢? 慕裎面上闪过一抹尴尬。忘了提前拍晕,一下锅,就飞出去了................ 蔺衡没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见他不给面子,慕裎登时气鼓鼓。 笑什么嘛!我哪知道那条鱼力气这么大,我都给它做心理疏导让它安安静静待在锅里了,可它不听我的话! 蔺衡闻言不仅乐出声,而且还以手抵唇笑得浑身发抖。 慕裎又羞又恼,偏偏某国君的笑声感染力太强,惹得小祖宗没绷住,也跟着笑了一下。 哎呀,你好烦! 不气不气,鱼不听你的话,我听。蔺衡温柔抹去他脸颊上的灰痕,轻拍着后背安慰。想吃什么?我去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