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70)
他诧异的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摧毁这只罐子。 那强大的吸力拉扯得他的关节都痛了。 虽然它一时奈何不得南舟,可南舟一旦松手,方圆十米之内,就无法再找到一个可以供他在水里栖身,或是让他脱身的东西了。 沙子是软的,珊瑚是松的,鱼是游动的。 他根本抓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 更何况,南舟已经靠一口气撑过了将近3分钟的光景。 肺中的氧气已然浑浊,胸膛里像是下了火,灼烫得他视物也不很分明了。 水声渐渐归于安静,只有南舟的身体在一点点陷入绝境。 他清晰感受到肺泡在体内发生一个个小爆炸的全过程。 情况显而易见。 如果这样下去,南舟或许会溺水而死,或许会因为窒息导致的脱力松开手,被拉入坛子,变成那十几分之一。 南舟咬紧了牙关。 他在浩瀚大海的一角做着沉默的角力,无人知晓。 这种潮涌一样的绝望,很容易让人提前感到窒息。 而南舟没心思去绝望。 隔着一纹一纹的摇曳着的海水,南舟透过面镜上的裂缝,借着海底微薄的光线,隐约看到黄泥坛子上面有一行暗红色的数字。 那像是一个日期。 南舟口中吐出一点气泡。 他肺中的氧气已经正式告罄。 因此,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了。 南舟攥紧了掌中的呼吸管,松开了一只手,将尖端对准那日期,正要划下时,那股来自坛内的力量却豁然加强了。 因为体力在失去氧气后已达极限,南舟身体一瞬失衡,整个人径直朝坛口倾身而去 忽然间,身后一阵熟悉的怪力袭来。 他的身体被向反方向狠狠拉扯过去。 而就是这一拉一扯间,南舟重获平衡,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他发了狠力,一管划去,将坛身上的暗红色日期抹去了一角。 坛内传来的巨大吸力霎时间偃旗息鼓。 而力量半透支的南舟也被那股力量牵扯着,单手抓住那已经失去了作用的坛子,身体向后飞速退去。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漆黑的坛子、扭曲的肢体、窒息的痛苦。 是江舫。 江舫单手搂住了南舟的腰,迅速将自己佩戴的空气瓶脱给了他,让他含到口中。 当新鲜的氧气重新涌入肺部时,南舟猛吸了一口,一时间有些醉意,朦朦胧胧地抬头看他。 江舫并不急于第一时间上浮,而是带着南舟慢慢潜游了将近两分钟,才和他双双浮出水面,避免骤变的水压伤到他。 水面上的雾气,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 他替南舟揉着耳朵,排去耳中的海水,又帮他将打湿的、粘在唇侧的头发耐心地捋到耳后。 南舟的眼角被渍染得微微发红,就乖乖地由得他侍弄,睁着眼睛定定望着他。 他听到江舫笑着说:瞧瞧,都把我家小纸人弄成什么样了。 南舟抬手去摸他的唇,是温热的。 耳朵后侧也是热的。 南舟的心这才后知后觉地猛跳了起来。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是哑的。 他说:你说过,水底很危险。 江舫点点头:我知道啊。 南舟:那你下去做什么? 江舫笑得如沐春风:捞小纸人啊。 在清亮如银的月色下,南舟突然发力,搂住了江舫的脖子。 南舟的嘴唇碰着他轻轻跳动着的颈脉,有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为了克制自己,他撤回了身来。 江舫以为他又把自己当了浮标,笑盈盈地看他。 直到眼前那双偏薄的、带着棱角的嘴唇,主动亲吻上了他的唇畔。 作者有话要说: 舫哥:亲眼睛亲嘴角亲耳朵,哪里都亲就是绕着嘴走 猫猫:亲嘴w 第172章 邪降(十八) 南舟没有看过电视,书里也甚少有教人接吻的内容。 他生平中少有的几次接吻,都是在江舫身上试验的。 他并不擅长此道,有点笨拙,却每次都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敞开来,和他认真交换着情愫、温度和皮肤的质感。 南舟的舌头探出来了一点,柔软粉红。因为从内到外都是洁净的,所以在接吻的时候,很给人一种干净可喜的感觉。 他的舌尖轻轻去碰江舫的齿关,让江舫有种想要一口咬住,将它咬出血的冲动。 但他没有妄动,只是在热血的急涌下,把持住了这个温情脉脉的、半湿的吻。 他们交换了一个绵长而潮热的吻后,南舟松开了唇,用鼻尖依恋地轻轻蹭蹭他的。 江舫观察出来,南舟很喜欢和人贴贴,好像这样就能从对方身上沾染一点气息。 这点很具有动物性,也很有趣。 江舫左右是看不到自己脸颊上涌的血色的,温声评价道:还挺会亲。 南舟:嗯。我在我的图书馆里看过一本书。有个进化心理学家说,两个人接吻的时候,会传递两个人是否会生育强壮后代的生物信息。 江舫: 江舫发现南舟在生殖遗传这方面也有种本能的、带有动物性的执着,不禁失笑:传递的信息结果是什么?我们可以吗? 南舟搂着江舫的脖子,诚实摇头:我不知道。等出去之后,我可以做个身体检查。 江舫愉快地应道:好啊。 两人在海水中勾搭着絮絮说完几句话、一同缓过氧气缺乏的窒息感后,南舟才问到了正题:你那里,怎么回事? 江舫在海中的遭遇和推测,其实和南舟相差不多。 发现周围人全部凭空消失,而自己在海里孤立无援后,他果断放弃了无谓的消耗,放任自己被那股邪力拉扯到了黄泥坛子附近。 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用从海床上捡来的贝壳划花了坛子上的数字。 南舟好奇:所以那个数字是什么? 他翻遍了那本书,还没有见过用数字做降头的符咒。 江舫顿了一下:是生日啊。 用生辰八字做降头,不是很基础的常识吗? 南舟:生日? 南舟: 南舟:我的生日,不是12月23号吗? 南舟是哪一天生的,他自己不知道,母亲也不可能知道。 就像他知道自己突然拥有了meimei时,meimei已经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儿了。 童年的南舟翻遍了家里的日历,才在地下室里最早的一本挂历上,翻到了一张在12月23日上画圈的,仿佛很重要的样子。 南舟把它当成了自己的生日。 但家里人从来没有给他过过生日。 他生日做过的最有仪式感的事情,就是在自己九岁那年,把自己转化成了光魅。 南舟以为这是自己送给家里人的礼物。 只是他没想过,连这个生日也是假的。 南舟一时间颇为沮丧。 江舫看出了他情绪的细微波动,抚了抚他的后颈,以示安抚:你看到的日期是几月几日? 南舟的手中一直拎着那口被划花了的坛子,刚才接吻时,就任它漂流瓶似的在身侧一起一伏。 现在,总算有了仔细观视的机会了。 坛身上用薄薄一层血写成的生辰八字被划破后,降头自然解开。 而降头被破后,一层透明的、质感类似水的符咒凝结在了坛口,坛子也重新变成了普通坛子。 南舟将坛子湿淋淋地捞起来一看,上面的一处数字已经被划碎,连着黄泥坛子也被刮掉了一大块,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21。 见南舟仔细研究坛身上遗失的数字,江舫失笑,压下了他的手:别看了。是1月21号。 南舟望向江舫,微微蹙眉。 他没有问为什么是这一天。 他问:舫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江舫的降头坛子,和他的降头应该并不在一起,或许还相隔很远。 江舫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啊。我划掉我的生日之后,就用我的血写上了你的生日。准确来说,是这个降头带我找到你的。 怪不得。 南舟即将落入黄泥坛子中时,是被一股相反方向的力量强行扯回的。 南舟垂目,捉起江舫的手腕,在其上找到了一处伤口。 那是用贝壳划伤的。 伤口微微翻卷着,血倒是不流了,可创口略显狰狞。 从刚才起,这只手就一直浸泡在冰冷的海水里,边缘已经泛起了白色。 江舫笑容温和,注视着他略略黯淡下来的眼睛。 他喜欢南舟心疼自己的样子。 南舟轻轻用指尖托住他的手心,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江舫一笑:我当然知道,我读你,读了十几年呢。 他点了点坛子上的残迹:初版《永昼》漫画的绘者手记上写过,1月21日夜动笔。 也是南舟被正式带到世上的那一天。 南舟摇摇头: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告诉你。江舫温和道,你的事情,我都了解。 他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我是2月6日。 南舟唔了一声:我记住了。 他抬手摩挲着坛身,若有所思。 这坛子很沉重,不像纸人,不可能被松鼠、海鱼一类的小动物带来,更不可能精准地落在他们经过的这条航线附近。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来过这片海域,亲自将坛子放到了这里。 江舫似乎也读懂了南舟的心思。 他凝眉思索片刻:傍晚时分,是不是有一艘游船来过? 这处景点并不算发达,还未被开发完毕,共有两艘渔船改造的客船。 按理说,今天船宿的只有他们这一船客人。 但在天刚黑下来、他们在船上吃烧烤的时候,有另一艘船路过了他们。 当时,他们以为只是另一拨客人乘游船出海看日落。 那船转上一圈,也就回去了。 如果那施降的人就在船上 南舟倏然想起来了什么,抬起头来:银航? 李银航还在船上! 二人对视片刻后,江舫立即开始确认去路。 所幸,雾气消散后,那座岛也回来了。 以它为参照物,二人迅速潜入水底,按原路折返,仅花了十分钟,便找回了下锚的客船。 当他们顺着橡皮舷梯登上船时,李银航正小野兽似的蹲踞在船的一角,腰上套着救生圈,双手背在身后,警惕地望向他们的方向。 等她见到来人是江舫和南舟,她骤然松了一口气,背后也泄出了一缕银芒。 她双手牢牢交握着两把匕首。 据李银航说,她在看到海面起雾后,就开始担心南舟和江舫。 可当海员跑进驾驶室、跟船长说起雾的事情后,那两人就再没出来。 待她察觉不对,再去查看时,船上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船身随着波涛一左一右,徐徐摇晃,似乎随时会有什么庞然巨物攀爬上来。 李银航蹲在船舷挂着救生圈的一侧,手持利刃,咬紧牙关,硬是蹲稳了没挪窝。 她对自己的斤两掂量得一清二楚。 在这块舢板上,她还有和怪物赌一赌命的机会。 进了水,那就是王八翻盖,彻底玩完。 显然,船身的摇撼,船员的失踪,都是李银航的坛子折腾出来的。 可惜坛子没长腿,没法爬上船来。 李银航咬定青山,死活没下水,这针对性极强的坛子也就失去了它的用武之地。 于是,这坛子里的怪物也只能在外围做个气氛组,徒劳地虚张声势了。 空气瓶里还剩下一些氧气。 根据水流奇异反常的走向作为依据,这点空气足够江舫在附近找到李银航的坛子,并划花用血画在上面的生辰了。 当江舫重新折返回船边时,潜导、下水的船员也带着两名马来游客,像是一条古铜色的大鱼,气势汹汹地杀了回来。 发现两人半路失踪掉队时,他紧张得心跳直飚一百八,徒劳地往回游了半晌,才一拍脑门,打算把两名马来客人先送回船上,自己再下去。 现在看到这两个擅自脱队的人好端端回到了船上,潜导心神顿松,紧接着就是一阵怒火冲天。 他甚至连上船都来不及,踩在了橡皮舷梯边缘,对着二人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泰语攻击。 真正挨骂的是江舫。 读了一晚上泰语字典的南舟的脑海中只有泰语的形,还没有音,并跟不上他的语速,就索性一心一意地捉住江舫划伤的手,用指端细细抚摸着他的伤口。 在99人赛的奖励中,立方舟获得了两个B级的个人绑定技能。 南舟拿走了【南丁格尔的箴言】,可以治疗普通的皮外伤、感冒、风寒、发烧、排毒。 总之,校医能治什么,他也就能治什么。 南舟就此荣膺队伍里的奶妈。 不过,对于旁人来说,这就是一场小小的风波。 就连潜导也只是惯性地发发火罢了。 因为江舫明显是有潜水经验的老人,只是仗着自己的经验,脱队探了个险罢了。 只是让他白白担惊受怕了一路,不骂两句,的确不爽快。 消失在驾驶室里的船员和船长听到外间的响动,也都如常地走了出来。 仿佛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消失在了船上,去往了另一段时空。 趁着潜导消气、而南舟又握着自己的手时,江舫和他轻声耳语了两句。 南舟垂目,稍想了想,提前去给江舫拿了一瓶矿泉水。 大约五分钟后,江舫突然按着胃,剧烈干呕起来,也不知道是吃坏东西,还是发了急病。 见他难受成这样,潜导也担心他会在船上出事,牵连到自己,和船长与船员商量一番后,便去征求马来客人的意见,可不可以先返航一趟,将病人送回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