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春酒(美食) 第30节
陶玄安接口道,“我认识位写的一纸好诉状。” 江霁容点头,“如此说来,还同人牙子有关。可以顺势销毁原先契书,再好好清理些人。” 看她紧张,又补充了一句,“放心,一切都在变好。”说完江霁容有点后悔,飞快地抿唇,自己今日话太多了。 林绣面色和悦,重重地点头。 一切都在变好。 第26章 雕花果大赛 糯米酿rou圆 醉虾仙 七夕 立秋过后, 一日比一日凉起来。许是办事效率高,又或许是有上面施压,京兆尹介入的极快。该抓的抓, 该判的判, 把人牙子拐小孩一事也牵扯出来。 午后阳光投在窗格上,细小灰尘也是灿金色的模样。苏柔说起此事时仍是淡淡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笑影。 林绣抓把瓜子和她闲聊, 猛不防手心刚嗑好的瓜子被人夺去。两人追逐一会, 末了桃枝还倒赔一把。她撇撇嘴,又想起什么, 很认真道, “按绣jiejie的话说,叫正道的光。” 几人都笑, 连珠梨也抿起唇。 转眼秋容如拭,花映斜阳。院里凤仙花开的正好,林绣伸手掐了几朵,给桃枝染指甲。 她原本很喜欢这类小装饰, 每次小姐妹约着去做美甲,总是冲在前头。可惜每日做饭不宜如此,便把希望托在了桃枝身上。 七夕有染指甲的习惯。本朝贵女也有爱蓄甲的, 出阁的高门女子还会佩戴金银纹绣的甲套,形式繁复, 长长一片。 七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勉强能当个吉利日子庆一庆。习俗更多有酿酒、绣罗帕、穿针、吃巧果,若是以往还有耍高跷的。已婚的女子要吃“桂圆, 红枣,榛子,花生,瓜子”五子,寓意多子多福。 哪怕是家中规矩最严格的闺阁小姐,在此日也能出门。因此不少有心上人的女子都卯足了劲,要借此日子觅得佳婿。或是年轻的小夫妻抛下孩子上街同游,享受二人世界。 林绣却嫌无趣,尤其是牛郎织女这种烂俗故事,她完全察觉不出浪漫。 奈何陶如蕴哪里肯放过这玩乐的好机会,递了帖子邀她今晚出游。 坐着陶府马车行至积玉桥。天还不很黑,河灯亮辉就已直上天衢。 街边卖货的尤其多,林绣看什么都稀奇。 尤其是三瓣嘴兔儿爷,淡红的嘴巴浅浅几笔,长而细的须还微微颤动。林绣拿起一个欣赏好久,看来古代手工业远比自己想象的发达。 沈宜也觉得新鲜,才逛了几条街,就已经抱一堆在怀里。 前面人头攒动,沈宜拉着她挤进人群中。仔细一看,是临街酒馆摆出的一溜长桌,正举行雕花果大赛。 将甜瓜蜜瓜之类的水果刻上纹饰,是谓花果。“大赛”徒有虚名,不大也不严,主要图个添彩。 沈宜对此兴致缺缺,林绣却是看上了那系着红绸的彩头整整一坛子的好酒呢。 铜锣一敲,伙计笑着喊道,“花果雕刻,人人都可上手。”吸引了不少人报名。 林绣围着长桌细细揣摩。不难只是相对的,和那泥塑画画都一脉相承。若普通人上手就刻,难免闹出笑话。 在门口处取纸笺报了名,林绣仔细挑选着刻刀,不小心撞到别人的胳膊。 人潮拥拥挤挤,有个推搡也难免。她正要抱歉,旁边那人却以袖掩面,像是故意要和自己拉开距离似的。 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再一看,怪不得他躲躲闪闪并不敢直视自己。居然是隔壁枣糕铺子的老板,刚填好报名的纸笺。 林绣素来懒得与人比试,此刻却突然被激起斗志。 招徕路人的伙计嗓门极大,就是街尾的人也能听见,“由诸位客官打分,得票最多者可领彩头。” 他高举今年的彩头,是一小坛子常意坊最好的酒。 林绣在长桌前站定,不由嘴角一抽。眼前的瓜果竟比从前都小了不少,明摆着提升难度嘛。 伙计笑着解释,“贵在精巧,不必恢弘。” 她捧起个蜜角瓜颠一颠,心中有了判断。 不到一炷香,时间已到。伙计此时兼职起卖艺人,手中铜锣震声,“此刻比赛结束。” 看热闹的人群早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各色动物是最多的,大有游龙飞凤,小有猫狗鸡鸭。也有应时而做,雕了对牛郎织女。可惜时间太短,瓜又不足够大,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男人和女人的轮廓。林绣瞥一眼不远处,那枣糕店老板雕了座鹊桥,线条流畅,巧而不俗。 过路人七嘴八舌地评论起来。 “我看这鹊桥最有意思。” “要我说还是白兔更像,眼睛还粘了两粒黑瓜子呢。” 沈宜也不甘示弱,伸出脑袋道,“我觉得这位姑娘的最好。” 伙计走至她面前,是盏雕花灯。仔细一看,也点头。雕灯的也有几个,这盏确实更细致好看。 林绣霁颜,“烦请拿一只短烛。”南瓜灯她见多了,香瓜灯是第一次做,碧莹莹的还挺别致。 花烛很快送来,林绣轻轻一掀瓜柄,旋开盖放进去。伙计这才惊奇地发现,这盏灯竟然是空心的。 烛火点点,朦胧微黄。薄薄一层香瓜壁极通透,照得好像亮堂的琉璃盏。围在最前的人不由轻呼,胜负已见分晓。 后头的争着往前挤,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拔得头筹。 林绣接过彩头,莞尔一笑,“手艺总在自己手上。” 那人逃也似地奔走。旁边有知道八卦的,“这不是粥铺的林娘子嘛。” “他们家也有炊饼,后来口味不好卖不动才撤下。现在想来,莫不是偷学人家的方子。” 有人皱起眉头,“怎么还有这等人”又觉得说错话,忙岔开话题。 林绣抿嘴一笑,转头进店。既喝了人家的好酒,不拐进店里吃顿饭,就有点说不过去。 陶如蕴咂咂嘴,“哪有这种说法,明明就是你想吃。” 接过菜单一看,糯米酿rou圆几个字十分显眼。 素宴里有糯米烧油豆腐来伪rou圆的,怎么吃也是差了点味道,还得是真猪rou才能烧出腴肥口感。 陶如蕴坚持,“一定要加芡粉,搅打上劲,里头的rou才细嫩不松散。” 沈宜家原是从徽州沈氏,吃惯了清淡的江南菜。 “一定要入口即化,再加菠菜煮汤。”小小rou圆盛在碧汤中,粉白可爱,汤清味美。 rou圆之争很是激烈,两人谁也不让。 林绣是中庸派,觉得两种都好,干脆点一例尝尝。 小二端上盘子笑道,“是炸出来的。” 外壳脆而酥松,并非勾浓芡的黏稠,而是撒着五香粉。 林绣夹起一个,干香而不硬,里外完全两种天地。纯rou做的反而不够细腻,加了糯米更柔嫩,和狮子头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她总觉得想具化食物的滋味很难,捏在手上时、放入嘴中时、细细咀嚼时、咽进喉咙里,都难以原样描绘。 此刻若是有台高清摄像机展现在人眼前,画面必定勾人。 不需别的形容,光视觉上的“金黄”就足矣让人谗涎大动。脆脆的薄浆糊稍后膨胀成轻盈面衣。rou捶打到起胶,此时有点太稠,糯米就填补空缺。嚼起来类似炸猪排,不过并非丝丝rou感,而是柔细紧实的一团。 很像是炸小rou丸,不过并不“小”。壳和rou极分明,外脆里嫩,再拍摄一个汁水爆裂的近景镜头林绣突觉职业病又犯了,忍不住笑自己。 沈宜细嚼几下,惊道,“怎么比豆腐糜还软。” 陶如蕴小心翼翼咬开一个,汁水却没溅出来,半个空壳竟也能鼓胀。 酿rou圆香而烫,油汁四溅,两派都呲牙咧嘴地投降了。 菜品陆陆续续端上来,这盘白白的却不知何物。林绣定睛一看,是从未吃过的醉虾仙。 虾醉,人亦醉。这道菜并非传统生吃的做法,毕竟酒楼里多是雅人。只需酒醉后略一过水,再倒少许花雕去腥。 青虾可煮熟,白虾宜生吃,都很是解馋。这盘虾不需用手吃,筷子上下一挤,嫩生生的白rou就“吐噜”一声爆出来。肚肠处理得干干净净,只需蘸着香醋与姜汁,细品还有花雕的丝丝清香。 吃着碗里的,她想起老杜的那句“自摘金橙捣脍齑”。杵烂橙汁蘸刺身吃,味道如何先不论,色彩与意境想必也极美。 各饮一碗豆腐汤,几人都吃得脸色微红。 饭用得差不多,小二满脸堆笑,“今日七夕,特赠几位贵客巧果一盘。” 她往日所见,都是枣木模子里压出来的,点染为七色,用长线穿串。又或拴上红线抛至屋脊上,比谁抛得远。 今日这盘却个个小巧玲珑,满是奶香。又绵又软,不像是蒸出来的,更接近现代的烘焙技术。 林绣又捏起轻嗅,没有生胚的蛋腥。小二见她对此有兴趣,解释着,“是厨师贴饼子一样在铁锅里烘出来的。” 陶如蕴捉起一个细看,“果然别致。” 小二得了赏钱,更是滔滔不绝解说其来历。此刻不好饮酒,林绣要了壶茶,听得有滋有味。 几人吃饱了慢慢踱步,走至护城河畔,官家子弟可乘官船游览。 正想着,臂上一紧,陶如蕴一把拉她上前。 船尾高翘,雕花描金,林绣有点心虚。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今来的鱼龙混杂,保不齐有人借着自己发挥。 沈宜笑着和她咬耳朵,“船上乐师舞姬之类多着呢。” 晚间风大,画舫行得稳当,并不晃悠。此处无人,林绣趴在船栏上透风。 晚来天凉,容易风寒,有小丫鬟追上自己,塞进怀里件外袍。 眼前水波叠荡,看得她眼晕。正要走回去,忽听见船尾有低低争吵声,接着就是“啪”的一记耳光。 安阳郡主身上沾了茶水,呆呆坐在原地。 陶如蕴不知什么时候转到她身后,悄声道,“是王妃。” 林绣瞬间脑补出灰姑娘与继母的故事,莫非郡主非王妃所出? 沈宜摇摇头,“亲生的又如何,为世子铺路罢了。” 陶如蕴很看不上这一家所为,拢拢袖子看热闹。 王妃只当此地无人,又奚落几句后转身就走。 似是听到悉悉索索,安阳郡主朝这边看来。陶如蕴也不避着,从黑暗中转出,抱着臂定定看她。 “是你。”被风一吹,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颤抖。 陶如蕴翻个白眼,“安阳,你的本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