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一代更比一代浪(更Ⅰ)
金三角。 春光正好,几场春雨过后,整片金三角就像是吸满了水的浆果一样,呈现出一种新鲜、鼓胀、水嫩的感觉,仿佛一个身体成熟了的女人,正在等待男人的播种。 摇曳走来的大象似乎也是被这明媚的景色所吸引,本就速度不快的大家伙,此时走起来就更是慢条斯理。坐在象座上的少年索性伸手从行经的路边捋下一片树叶来。树叶狭长,放进他薄薄的红唇里。那树叶登时化身一只轻巧的口笛,被他吹出轻袅而又活泼的曲调来。 他一边轻快地吹着树叶,一边转头去望山坡上。大片大片赤黄色的土地上,有无数女人弯着腰在播种。看见远方有大象来,那些女人也只是起身抬头看一眼,并无任何表情,便继续弯下腰去播种。那山坡就宛如中国的梯田,她们所做的事情也如同任何忙于春播的农人一样,如果不说破,没人能想到她们此时正在播种的就是“万恶之花”罂粟。 金三角地区是全世界最适合罂粟生长的地区,雨水少而土壤却湿润,日照长但不干燥,土壤养分足而酸性小,海拔高度在900~1300米之间。所以此地的罂粟虽然1、2月间刚刚收割过一茬,但是刚刚3月却依然可以连续种植。 山坡上正在播种的女子里,也不乏有年轻貌美的,那象背上的少年见了人家,就拼命挥动手臂,嘴里喊着hello,想要吸引人家的目光;可是人家也不过只是看了他一眼、脸颊红了一下之后,便弯腰去继续种植罂粟。 “呼……,看来我真没有罂粟迷人。”某人终于自怨自艾了下。 象背上的少年正是段三公子。 没人想到,他竟然金蝉脱壳来了金三角。 . 这一片土地是傣帮的势力范围,与世隔绝;周边管理极为严格,想要进入这片土地必须要由武装人员押送。竹锦乘坐的大象下头就跟着三个荷枪实弹的军人。 即便这样,象背上的少年还能一路拈花惹草、唱着歌儿地到来,让傣帮中心营地里的人都不由得彼此对望了一眼。 这小子究竟是年幼无知,还是生死尽在度外? 拉翁正在营地上驯马。那是一匹橙红色的纯种马,小脸、长颈、身子修长。是香港的毒贩送给他的礼物。可是金三角的人可不能因为它是纯种马就让它享受如同身在世界其他地方的那种养尊处优的待遇。 金三角是天堂,金三角也是地狱。所以这里的马匹必须首先是一匹战马,其次才能在乎它是不是纯种、价值几何。 拉翁转头望了一眼身在象背上,就差点没站起来耍马戏的那个少年,随即转头回来继续驯他的马。这马显然在以前的主人手里养尊处优惯了,此时受不得金三角的粗陋,总是耍脾气不肯听话。拉翁手握缰绳,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上。他的马鞭上都是缠着倒刺的,一鞭子下去那马沈上就是凛冽的一条血痕! 马匹负痛,兮溜溜一声长嘶,前蹄踢蹬仰身而起! 可是拉翁却根本就没放手缰绳,以他一个人的力量竟然活活将那马又给扯回原地! 这力道将竹锦都给惊住,他再不去拈花惹草,趴在大象背上专注地望着拉翁,张大了嘴巴。 远处的竹楼上,傣帮大当家的诺帮无声冷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幕。显然对竹锦被吓傻了的样子极为满意。 “好,干得好!”竹锦趴在大象背上用力鼓起掌来,就像三岁小儿看见了西洋景儿。 拉翁冷冷哼了声,算作招呼。拉翁是个粗人,他也只佩服勇气超过他的汉子。似竹锦这种趴在象背上两眼瞪溜圆的奶油小子,他不待见。 “欢迎欢迎啊,三公子一路上辛苦了。”诺帮这才迈着四方步从竹楼上下来,扬声欢迎。 竹锦相当狼狈地从大象背上出溜下来,站稳了喘了三口气才抬起身子来跟诺帮握手,“可真是。从芭堤雅海滩到这儿,竟然开了20个小时的车啊,还一路山地,坐得我骨头都散架了。” 诺帮不动声色一笑,“1700多公里,辛苦三公子了。” “不辛苦。”竹锦笑眯眯转头望周遭,“这里山清水秀,真是块世外桃源,比我们那钢筋水泥的城市好多了。我建议你们将来也学学金三角美斯乐村他们那边似的,搞成个旅游的地方嘛,估计赚的钱也不会比鸦片少多少。” 拉翁闻言扔了缰绳,提着马鞭走过来,“段三公子,话可不是这么随便说的!咱们祖祖辈辈都是在这种罂粟,谁要是不让我种罂粟了,我就跟谁拼命!我管他是什么缅甸、泰国的官方,还是国际刑警!谁来我让谁再也回不去!” 毒枭的气势自然不同凡响,竹锦却只是调皮一笑,指着诺帮,“那您就是诺帮了。”转身再向拉翁,“你就是拉翁。” 诺帮和拉翁微微惊讶地彼此互望一眼。 两人惊讶的不是竹锦轻易分出他们两人的身份,而是竹锦对于他们的称谓。作为傣帮的两大首领,不管是谁来,都得毕恭毕敬地尊称一声大当家的、二当家的。可是偏就眼前这个就会拈花惹草的小子,偏就直呼两人的名字。 拉翁不快,被诺帮扯住。诺帮笑着跟上竹锦,上了竹楼。 “只是不知,三公子此来,是报了大公子的名头说要见我们;可是大公子却似乎并不知三公子此行啊。” “哦?你打电话问我大哥了?”竹锦没等人家让座,自己倒是不慌不忙先坐下来。而他屁股自选的那个位子,掐掐就是竹楼上的主位。 竹锦来之前是假托了大哥段柏青的名头,说有事代表大哥来谈,这样傣帮才允许他到来;可是其实段柏青并不知情。诺帮这样直接戳穿了竹锦的谎言,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一点都没有慌乱和窘迫,仿佛这事儿一点都不重要。 “三公子安危,自然不是小事,所以我们还是与段大公子通了电话。”诺帮也没计较竹锦占了主位,他就在一边坐下,无声打量着竹锦的神色,“三公子有何见教,还望明言。” “不过三公子还请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三公子是如何知道令兄与我们有所交结的?按常理说,令兄该不会将此事告诉你知道。” 竹锦呲牙一乐,“诺帮你问得好。我大哥做毒品生意,他当然不会告诉给我知道。可是诺帮你家里也有几个兄弟的吧,你也该知道男孩子最初的侦探智慧都是来自于兄弟们之间我大哥现在的生意都是秘密的,他干九城,家里谁都不知道,可是还是被我给刺探出来了。” “家里管得严,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我就拿我大哥当假想敌,天天想办法刺探他身上的秘密。所以呢,九城的秘密被我给刺探出来了;顺着九城这根藤再去摸毒品这个瓜,就一点也不难了。”竹锦摆摆手,“我渴了,怎么也不给我弄点茶呀?” “哎哟,怠慢怠慢。”诺帮赶紧叫人去端茶。 竹锦喝了口茶继续笑眯眯,“啧,还是俺们中国的茉莉花,好喝!”说着眯了眯狐狸眼睛,“其实诺帮你们这儿吃的用的,还都是俺们中国的东西。” 诺帮点头一笑,“这里人说的都是中文,看的都是中国的电视,就连手机的区号还都是中国的。这里本来曾经就是中国的土地,只不过后来被英国人占了。” “这句话我喜欢。”竹锦挑了挑大拇指,“不知道我刚刚的回答,能让诺帮你打消疑虑不?” 诺帮一愣。方才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被眼前这小子给牵着鼻子走了,他先是回答完问题之后马上宕开一笔,说要喝茶,让诺帮没能及时去思考他的答案;继而说完了题外话才猛然又兜回来,让诺帮对他之前的回答已经失去了敏感度…… 诺帮心里凛然一惊。眼前这个孩子,决不可小觑。 “做夜店的自然会有药品生意,三公子你果然敏锐。”诺帮不动声色一笑,“请恕我还有个好奇:大公子为人谨慎,我等都知道,那么他那样小心隐藏着做九城的这件事,就连令尊令堂那样厉害的人物都未查知,怎么三公子你反倒知道了?” 这问题尖锐至极,若是回答不好,就是处处陷阱。诺帮静静笑着,等待竹锦的回答。 “嘁,那还不简单!”竹锦少年无赖地呲牙一乐,“我比他们都聪明呗!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浪!” “噗……”旁边无聊喝茶的拉翁一口茶便喷出来。 诺帮也只能挑眉。刚刚那个问题,谁能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用这种无赖的方式给回答了?而且回答了就跟没回答一样!而且堵住了他诺帮的嘴,无法继续问下去,否则就成了纠.缠了难道你还能问他,你是怎么更浪的?你为什么更聪明?这就扯到遗传学上去了,不但回答不清楚,反倒越说越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