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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也走了过去,笑着问:“皇上是一个人来的吗?” “两个人,钱宁正在外面挨冻呢。” 哇,钱指挥使居然在外面等着,想到还有别的锦衣卫在这种日子还要在这小院外值班,时年一阵钦佩,“那刘公公呢?他没有来吗?” “朕说了让他闭门思过,当然不来了。”朱厚照道,“怎么,你想见他?” “我才不想见他呢。” 她这样直白地表露对刘瑾的不喜,朱厚照不以为忤,反倒觉得这样的坦率很好,“你还在生他的气啊?” “嗯,如果不是他,聂城也不会伤得那么惨。” “所以朕处罚他了啊,连掌印太监的官位都没了,你还觉得不够吗?” 聂城和路知遥是差点没命,刘瑾却只是丢了个官位,但在朱厚照看来,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时年忽然问:“皇上,您很信任刘公公吗?” 朱厚照反问:“朕不该信任他吗?” 时年语塞。其实想想也很容易理解,刘瑾从朱厚照几岁起就开始伺候他,衣食住行、无微不至,对一个孩子来说,他也许比他的父亲还要熟悉。再加上刘瑾熟悉朱厚照的性情,知道怎么哄着他开心,怎么陪他玩。对朱厚照来说,刘瑾既是一个知情识趣的奴才,更是陪伴了他将近二十年的、亲人般的存在。他信任他很正常。 可时年却觉得沮丧。 她想起藏龙山上,男人策马扬鞭时说的话。当时她觉得,他不应该只是像史书上说的那样,是一个昏庸荒yin的皇帝。可如今亲眼看见,因为他的放纵,刘瑾一流混乱朝纲、残害忠良,弄得民不聊生。 朱厚照打量她的神情,若有所悟,“那枚印章,你带着吗?” 他说的是他的私印,时年点点头,从怀里取出来。因为听说这是他的心爱之物,她本来想还给他,只是没找到机会。 朱厚照接过印章,打开后轻轻呵气,又拉过她的手,在掌心盖上一个印。女孩掌心微粉、纹络清晰,就这么印上了一个鲜红的痕迹。 “朱寿之印。”他轻轻念道,露出丝笑,“知道朱寿是谁吗?” 她当然知道。朱寿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他用这个名号招摇过市、出征打仗,甚至自封官职,号称“威武大将军总兵官朱寿”。古来帝王,没有自降为臣的,他这个做法一直为正人君子所不齿,但朱寿这个名字却流传很广,绝大多数讲正德皇帝的电视剧里都用的它。 朱厚照握着她的手,轻轻攥紧,仿佛要将那四个字也攥在掌心,“我让你叫我朱厚照,但我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那个名字。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想做朱寿,不想做朱厚照。” 时年怔怔出神。 男人的神情那样向往,让她毫不怀疑他的话是发自肺腑的。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并不想做皇帝吗? 即使坐拥四海、身登九五,在他心中也不如当一个无法无天的朱寿来得痛快? “聂大哥,路大哥,我们哥儿俩来给你们拜年……皇、皇上?!” 张家兄弟拎着两坛酒,本来正喜气洋洋,却陡然看到窗边的男人,吓得扑通跪倒在地。娘啊,是他们眼花看了吗?万岁爷居然在这儿?! 两人不住磕头,这一幕将朱厚照唤醒,男人笑叹口气,仿佛无奈,“可惜,这辈子也只能想想了。” 下一瞬,四周传来巨响。左邻右舍的爆竹噼里啪啦炸开,无数烟花冲上夜空,绽出不同的图案。原本安静的世界在一瞬间苏醒。 时年猛地仰头,看着漫天繁华绚烂,道:“过年了。” “是啊,过年了。”朱厚照也道。 两人出了房间,聂城、路知遥和苏更也跟出来,大家一起站在院中。耳畔是整个京师的欢呼声和爆竹声,所有百姓都在喜迎新年,时年听着听着,忽然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喊道:“新年快乐!” 朱厚照一愣,时年笑颜如花,对着他说:“你也喊啊!” 他于是也笑了,学着她对天大喊:“新年快乐!” 时年又看向其他人,张家兄弟最乖觉,毕竟万岁爷都叫了,他们也赶紧学着喊了句“新年快乐”。然后是苏更和路知遥,路知遥有些别扭,却在苏更的带动下说了。 最后,时年把目光看向聂城,男人似乎有些不想搭理,但她坚持不放,他终于无奈道:“新年快乐。” 时年胜利地笑了。 她抬起头,正德八年已经过去,现在看到的,是正德九年第一个夜空。 她从未想过,自己能看到这一幕。 时年心潮澎湃,再次大喊:“新年快乐!” 众人和她一起,望着夜空。漫天烟花下,是七张年轻的脸,面含笑容、光芒映照。 如此年轻,如此美好。 第37章 夜宴 除夕过后。便是正月。家家户户都开始走亲戚,大街上能闻到淡淡的硝烟味,那是爆竹燃放后的味道。红艳艳的爆竹纸落在雪地里。透出股喜气。这本是时年从小最喜欢的日子,她甚至给自己也买了套新衣裳。淡蓝色绣花长袄配石榴红马面裙,美滋滋对镜欣赏了好久,恨不得现场来一张自拍。可一个消息的传来。瞬间打破了她的好心情。 苏更说:“朱厚照决定。正月初七那晚要在刘瑾府中宴请群臣。” 听到消息时,时年正在给自己挑选发簪,闻言僵了好几秒。才道:“我就说我们应该抓紧补刀!抓紧补刀!现在好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