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 第31节
江续双眼一亮,本来还在想怎么说才能打消常医生看这些书的念头,没想到常医生这么简单就说不看了,打个死结果然是对的! 他正高兴着,突然眼前一暗,接着小臂被人一把抓到身前,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那本小黄漫还在他手里呢! 可是他的速度没有常医生快,他只觉得手腕一软,五指顿时没了力,被攥得皱巴巴的小黄漫就这样轻轻松松地被常医生拿走了。 江续着急:“这——” “这什么?这本好看?”常七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眼睛都没往江续那里看,单手翻开了小黄漫。 “这本不好看,要不还是从那里找一本吧?”江续顿时又后悔死结打早了,伸手想把这本特殊的抢回来,却轻易被常医生拦了下来。 “你不是喜欢这本吗?”常七装模作样地浏览过第一页,单指翻到下一页,不在意道,“我相信你的品味——” 常七双眼微微睁大,似是不解,随后又快速往后翻了几页,然后“啪”地一声迅速合上漫画,犀利的目光扫向江续:“哪来的?” “赠……赠品。”江续虚虚指了指地上被捆好的书,“我翻着玩的时候它自己掉出来的。” “看过了?” 江续抬了下眼又迅速放下:“恩。” “不过我觉得一点都不好看。”江续抬起头快速道,他担心常医生怀疑自己,义愤填膺地说,“画得乱七八糟的,根本看不懂,还有那些大本的,我觉得这些书就不应该被印出来!” 常七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心想跟江续讲讲男男恋爱也是正常的这件事,毕竟江续以后去上学,在外面接触多了,说不能就会遇到这种事,到时可不能上去说人家「乱七八糟」。 但他刚想开口,就被江续拉到一边:“常医生,你过年回家吗?” 常七暂且放下刚才的事,答道:“回。” “那你打算哪天走?” 常七把漫画随手扔到桌上,脱了外套挂到衣架上,正好又看到那堆书,心里想着等会绝对要骂一顿倪树才行。 他走到床边,靠在毛绒熊上放松地半躺着:“现在还早呢,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到时大概会提前请几天假。” “哦。”江续也走到床边,便看到常医生将腿往床里侧动了动,给他留开边上的位置,他自然地坐下:“那你走之前告诉我一声,我送你。” “送我到路口?”常七笑。 江续一噎,憋着脸道:“我可以送你到火车站。”顿了顿,又道,“送到家也行。” 常七打了个哈欠:“那我不是还要把你送回来?你是折腾你呢,还是折腾我呢?” 江续受了传染,也打了个哈欠。 “去去去,别对着我。”常七不受控地张了张嘴,眼中顿时有了泪光,天生就脉脉含情的黑色眸子里,此刻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迷离。 江续按在床边的手不由地多用了几分力,视线紧跟着那扇长长的睫毛抬起又落下,樱红的双唇被舌尖无意间舔过,越发显得红润诱人,江续喉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抬手扯了扯毛衣领口,不舍的移开了视线。 那本小黄漫被随意的扔在桌上,江续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再回头时发现常医生的呼吸已经轻了。 他拿过床上的毛毯,小心地搭在常医生的身上,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常医生睡觉的样子,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心里忽略躁动的厉害,脑中开始莫名其妙地出现小黄漫里面的画面。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一口,盯着这张让他肖想过无数次的红唇,呼吸不自觉地有些粗重。 突然,“轰隆”一声,空调开始运转,江续惊得一颤,慌忙离开床边,直到发现常医生仍然在睡才松了口气。 常七睡醒时已经是中午,发现江续离开也没多想,反而觉得自己半途睡着有些对不起小孩。 吃过午饭后因为没有病人来找他,他得以在宿舍里享受了一个安静的下午。晚饭的时候他收到江续发的短信说已经回县城了,这事江续上午就跟他说过,下午可能没时间过来,走的时候也不用他送,因此看到信息时他并没有意外,回了个消息便继续吃饭了。 已经坐上公交车的江续听到手机一响,立刻看了过去。 「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好好学习。」 真是一点都不意外,江续轻叹口气,右手在兜里轻轻摩挲,那本乱七八糟的漫画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而另一边正要给倪树打电话,打算把人骂一顿的常七,这时也发现放在桌上的那本男男漫画不见了。 常七只想了片刻便猜到是被江续拿走了,但是他有点不明白江续为什么要偷偷拿走。 “喂喂喂,说话呀!” 电话里传来倪树聒噪的声音,常七顿时对着电话一通臭骂,直接把倪树那边骂得哑口无言,大气不敢出,心里才舒服了些。 发泄完了,常七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只听那边倪树小心翼翼地问:“你看了吗?什么感觉?” “哐!”地一声,水杯重重落在桌子上:“不过就是骨头架子外面包层皮,有什么好看的!以后少往我这里带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到乱七八糟,常七语气又不好了:“你带些常见的也就算了,怎么里面还有同性的?你知不知道这很容易对青春期的小孩造成误导?” “我草,还有同性的?!”倪树的语气比他还要惊讶,随后又问了同样的问题,“那……你看了么?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常七拿着手机,深吸了口气,这是什么意思,觉得他是同性恋? 见他这边没回答,手机里又传来倪树战战兢兢的声音:“你有……有感觉?” 常七闭了闭眼,觉得这发小不能要了,凉凉道:“感觉特别想把你从手机里揪出来抽一顿,抽到生活不能自理那种。” 倪树干笑几声,虽然脖子有点凉,但好歹明白了,他兄弟对同性那东西没有感觉,也就是说他兄弟是个直的! 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他顿时放松不少,想起常七说的给小孩造成误导,他问:“你刚才说同性那本,江续那小子看到了?他什么反应?” “他看不懂那些,还说这样的书就不该被印出来,三观很正!”常七莫名有些骄傲。 “哦?”倪树不得不佩服这小孩的镇定。 “但是他把那本漫画拿走了,还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常七现在烦的就是这个,江续都说这书不好看了,为什么还要拿走? 他突然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恐慌。 “拿走了?他不会是……那什么吧?”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倪树打算给兄弟提个醒,“不然一般人谁会把东西拿走?不撕了就是好的。” “不一定。”虽然同性恋本身没什么,但毕竟不太被大众接受,常七不想听别人这样说江续,他走到窗边,视线停留在快要被风吹落的枯叶上,声音有几分不真切,“也许是拿去扔了。” “是吗?我反正不信。” 常七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敲着,他突然不想跟别人讨论江续是不是同性恋的问题,正要挂断电话,就听倪树道:“如果他是……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嘟嘟嘟……” 倪树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兄弟有没有听懂他的提醒。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这种事真是麻烦,他现在倒希望江续那小子赶紧去跟他兄弟表白,然后被他兄弟拒绝,再然后两人老死不相往来,这不就完事了嘛! 第53章 那是什么 “如果他真是……他不会看上你了吧?” 常七脑中不断地回放这句话,连同往日江续给他送东西,找他聊天,给他打电话这些事,也突然变得可疑起来。 虽然这些可以看成是江续对他的仰慕或尊敬,但若看成别有心思的接近似乎也说得通。 如果江续真的喜欢同性,那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江续惦记上了。 想到这个可能,他突然一阵难受。 如果倪树的猜测是真的,那么即使他没有出现,江续以后应该也会喜欢上同性,他不应该为此内疚什么。可他实在无法这么心安理得地安慰自己,因为他知道,江续意识到自己喜欢同性,起因肯定在自己身上。 十七岁和二十七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差别还是很大的。 除开这些不说,如果江续承认,那他又要怎么做? 常七拿着手机,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为难过,他对江续,只是觉得这个小孩有些不容易,人又上进,所以想着能帮就帮一把,而江续正好又是别人对他好一分他能还十分的那种,这才导致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 他不想伤害江续,但是要近做恋人的地步……他却从来没这么想过。 一是江续太小,他一直把江续当弟弟。 二是他对自己的性向还不清楚,要是前几年他还敢直接说自己喜欢女孩,但他都二十五了,也没对女孩动过心思,现在突然想到同性这一选择,让他也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性向了。 常七当下把身边关系不错的男人过了一遍,突然发现自己对男人似乎也没什么兴趣,他自嘲地笑了笑,难不成他是个无性恋? 常七向来不会让还不确定的事烦恼自己太长时间,如果对江续的猜测都是错的,那么他自己这些问题完全可以留到以后慢慢想。 那么是直接向江续问清楚,还是带着疑问继续下去,常七只犹豫了一秒便果断选择了前者。 晚上八点多,江续正盯着面前的物理试卷,旁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看屏幕上的名字,他瞬间精神起来,声音中透着欢快:“常医生!” 刚喊完就听到常医生丢了一个炸弹给他:“桌上的漫画是不是你拿的?” 江续一怔,不由自主地看向书桌的抽屉,又迅速收回来,一时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无处安放。他压着心跳道,吸了口气:“我担心放在你那里被别人看到,对你影响不好,所以拿去扔了。” “真扔了?” 江续眨眨眼:“嗯,撕完扔的,那种书被别人捡到也不好。” “你……” 江续呼吸顿住,一边害怕一边又无法抗拒地将耳朵贴进声筒,生怕听露了那边的一丁点的响动。 听到常医生说完“你”没了下文,他的心又狂跳起来。 常医生这是怀疑他了吗?他瞬间后悔不该拿走那本漫画,万一被常医生猜道自己是同性恋,他肯定会被厌恶的。 绝对不能被发现! 江续握着拳,手心被指尖戳出痛感,他回过神,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你知道同性恋吗?” 江续脑子里轰地一声,全身一阵痉挛,耳朵也嗡嗡作响,他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跳动越来越快。 江续按着胸口,轻手轻脚地离开椅子,他在地上蹲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问:“那是什么?”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只模糊听到“同性”“恋爱”“漫画”几个词。 他摁住耳朵,试图让突然的耳鸣快点消失。 “喂?江续?在听吗?” 江续耳朵里突然出现回音,嗡鸣声也越来越大。 书桌上的台灯“啪”地一声灭了,屋里顿时暗了大半,昏黄的灯光将蜷缩的影子印在地面上,老旧的窗棱总是关不严,风从隙缝中钻进来,吹得这团影子不断地飘浮晃动。但此时的江续就像一只被猎枪瞄准的野兽幼崽,即使颤抖的厉害,但不到最后一刻,仍旧拼命寻找那一线生机。 “我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那本漫画我早就扔了,那么恶心人的东西我为什么留着!你要是怀疑我也是同性恋,那就离我远点好了!” 江续粗喘着气把手机扔到一边,手机碰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江续却像没听见似的蹲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间,过了好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压抑地抽泣声。 庙头镇医院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