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 第1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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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也宁踟蹰片刻,道:“我本应带你去见我师父。但我师父在闭关练仙器,无大事不会出关。我与你的事……也没有大到值得他立刻出关的地步。” 他睫毛颤抖,有些怕她不喜。 他垂着眼,声音带一丝绷:“……你且等我些日子,可好?” 姜采满心疑惑。 她心想他要她见他师父做什么?她和他师父……关系并不是太好,他不知道么?或者他是想缓和她和他师父之间的关系?消除她对他师父的偏见? 姜采看他这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姜采本着不给人难堪的好心肠,含笑点头:“好。” 第62章 在一处封魔xue之战中…… 在一处封魔xue之战中, 谢春山独自应对一众从魔xue中逃出来的魔修。 他试图从他们身上问出百叶的踪迹,但是这些从魔xue出来的魔物大都是低等魔,没有神智;发现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后, 谢春山干脆了断地杀了这些魔。 他再将那泄露的魔xue封住。 当他刚做好这些准备离开时, 身后两道气息同时落下,其中一道魔气浓郁。谢春山本能握紧自己手中的青伞,警惕回头时, 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是张也宁和姜采。 那魔气, 便是姜采的。 谢春山握着青伞的手紧了又松,他注视着这位身量纤长修拔的姑娘,心中难说是什么样的感受。 身为门派大师兄,姜采被剑元宫除名剔骨的事,是他亲自监刑的。他也知道姜采离开剑元宫做卧底的事。虽然他一直反对此事,但是姜采自己与门派意见一致, 谢春山没有发言权。 他只能默视此事成真, 而他心中焦虑重重, 却难以得到回答——姜采离开了, 还有回来的机会么? 剑元宫掌教等人是否考虑过,姜采入了魔xue, 沾染了一身魔气, 再和魔物们同流合污。等这神魔之战结束后, 她真的还能再回到修真界么? 而今, 谢春山看着姜采的模样,心中同时想到百叶。他的疑问,依然没有人能够回答。 姜采十年未曾见到谢春山,更怕在修真界和魔域的对敌中连累到谢春山, 她也一直未曾与谢春山通过神识联络过。算下来,这竟是十年来,他们这对师兄妹第一次见面。 姜采心中微涩。 立于风中,她衣袍扬掠如云,向谢春山拱手,露出笑容:“师兄安好。还未曾恭喜师兄成为剑元宫弟子首席……” 谢春山打断:“我不是剑元宫弟子首席。” 姜采怔一下。 她脑中顾虑重重,疑惑重重。想难道她离开后,剑元宫发生了什么变化,涌现出了什么新的天才弟子。但是什么样的天才能够动摇谢春山的地位…… 谢春山看她神色,便知她在想什么。 他无奈,又被她弄得摇头笑叹——他怎么有这么个“直”到极致的师妹。 他刷一下收了手中青伞,变幻成了一把小青扇。 谢春山目光炯炯看她,又叹又笑:“除了师妹你,我不认任何人再当剑元宫弟子首席。” 姜采一顿。 立于她身旁的张也宁并未说话,平静如水。他听到姜采淡漠下去的声音:“师兄何必如此。” 气氛只凝了一瞬,谢春山就哈哈大笑,戏谑:“因为我给你算了一卦,卦象说你前途不可限量。你这般前途不可限量,剑元宫怎么能放过你这个首席呢?你等着吧,等……以后有机会,你还得管剑元宫。” 他说话间,忧心地看了一眼张也宁。 正好与张也宁望来的目光对上。 张也宁偏一下脸,默然想:看来,剑元宫是真的让姜采去魔域做什么去了。 但是张也宁面无表情,依然不喜剑元宫——不管做什么,让自己的首席弟子被剔剑骨,剑元宫都不值一提。 姜采听出谢春山有意向张也宁暗示自己的清白,她不觉一笑,心里也觉得些许温暖。她看谢春山还有说的意思,就打断道: “师兄不必多说了。我与张道友走到一起,本就是我为魔修,他是正派修士。身份不同,我与张道友却有些牵连在,倒是能和平共处。” 张也宁瞥了她一眼:牵连?他和她的“无悔情劫”,在她口中仅仅是“牵连”? 而且姜采说完,还看着他笑一下,示意他开口认同。 张也宁立在山岭溪流边,他之相貌气概,便是“长河澹澹,山水相邻”,何其清渺出尘。 他声音也清越如玉击,说的话内容却很奇怪:“谢公子不必多心,我和姜姑娘之间清清白白,不过有些修炼上的牵扯而已。我为客人,姜姑娘还是向着谢公子这个主人的。” 姜采保持微笑:“……张道友,可否说话正常一些?” 张也宁瞥她一眼:“本就正常,是你心中有鬼。” 谢春山噗嗤被逗笑,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他笑道:“数年不见,师妹和张道友之间感情越发好了,看来我白担心了。” 张也宁和姜采一怔,二人看一眼彼此,倒也都赧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二人一路说话阴阳怪气,却不能让谢春山看了笑话。 尤其是姜采。 她既不能让谢春山觉得她不相信师兄只信一个外人了,又不能让张也宁觉得她只信赖她师兄不在意他。 姜采端着这碗水,四平八稳地保持笑容,过渡到她真正好奇的事情上:“师兄,你这些年,在忙些什么?你可知道百叶是魔?” 谢春山目光微微一滞。 他问:“你在魔域见到百叶了?” 姜采默然。 何止是见到,她还将百叶关进了云河图中。 在她来找谢春山前,她和张也宁一起出手,一唱红脸一唱白脸,试图让百叶开口,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被囚禁在魔北王宫中。但是百叶意志消沉,求生念头极弱……或者说,她沉浸在一派迷茫自我中。 姜采和张也宁不能让她开口,又不好对她用刑,便只好试图从谢春山这里撬开口了。 谢春山一叹,侧过半边身,看向红霞铺陈、云雀展翅的天际。他说:“这是一个漫长的、又有点无聊的故事。” 姜采:“不急,我能在修真界待好几日,有大把时间听这个故事。” -- 入了夜,张也宁和姜采坐在篝火旁,看谢春山熟练无比地捡树枝、烤rou串。谢春山来来去去忙了许久,姜采和张也宁看不过去想帮忙,但在两人手指差点被火烫到、越帮越忙后,谢春山喝止二人,让二人坐在旁边光看着便好了。 端坐在火焰旁的大石上,张也宁换了一身牙色春衫,只因先前的被火烧毁了。 他清雅秀美,端然无双,坐于山野间山石间,像置身云端一般高不可攀。 但他所思所想却和俗人一般无二,此时他望着谢春山去溪边打水的背影,不解:“修士可以辟谷,不用吃饭不用饮水,谢公子这般忙碌来去,是为了什么?” 姜采紫白色相间的长裙铺陈在地,窄袖相挽,方便打斗。她曲腿坐于张也宁身旁,带一点儿紫的素白罩裙与他的袖摆叠于一起,二人都没有注意到。 她托着腮欣赏师兄忙碌的行动,感慨: “我们一心修行大道,除了修炼便是修炼,不关心其他事情。但是尚未成仙,我们便都是人,是人便会有欲,有想,有求。我们修行是压制自己的欲,师兄却是想体验人生百态。 “他虽可辟谷,但他仍要享受美食佳肴。他虽可一日千里,但他仍要和没有修为的人一样用脚慢慢走,一天一天地赶行程。我们为碌碌琐事困住的时候,也许师兄正在人间与乞丐幼童一道玩耍。 “很难说,我们各自的道,谁的更接近天道、更正确一些。” 张也宁回答:“修真本就逆天,若不肯逆天,如何修得正道? “难道天生地长无为而作,天道会允你长生不老,允你青春永驻?你师兄的道也没什么错,但他这样是成不了仙的。” 姜采:“成仙本就不是师兄追求的。也许成仙没有那么好。” 张也宁:“长远地说,大道逍遥,可用一生去感悟,也未必感悟得了,只有成仙才可以无穷尽地继续追求探索‘天道’是什么;近一些说,只有成仙,才有实力保护自己想保护的。” 姜采怔忡。 她问:“你有想保护的?” 张也宁出神。 他道:“现在还没有。” 姜采:“嗯?” 夜色已经浓重,天上月光明耀。姜采托腮仰望着天上月光,见那轮皓月周围的星辰都被衬得黯然无光,很难看清。 月色清辉,遮掩了一切魑魅魍魉,尘嚣银河。 月下,张也宁冷冷淡淡: “我修道千余年,与人为善也罢,除恶扬善也罢,无一日懈怠修行也罢,都是我本该做的。千万年来,世间无人再成仙,长阳观中人将成仙希望放于我一人身上,所有观中人都期待我成仙……这般期望,我相信你并不陌生。当整个门派将希望置于你一人身上时,你便不能退,不能弱。但这些都无妨。 “万人行舟,本就是不进则退,不强则弱,不战则败。只是我做所有事,其实也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如何想……我并没有自己真正的渴望。 “目前,我尚没有想保护的。” 姜采道:“我有。” 张也宁转过脸来看她。 她神色平静:“你知道的。” 张也宁喃声:“为弱小者、无人在意者执剑么?” 姜采笑得有些赧然。 她眼睛看着溪流边那又开始钓鱼的谢春山,她一指竖于唇前,轻轻“嘘”一声。她维持着这个姿势,仰头偏脸看他一眼,眼中有一丝笑,还有些与他说悄悄话的神秘: “我平日不与旁人说这个,因想守护的目标太大,我这样的愿望,在他人听来也很沽名钓誉,不自量力。但是你不会觉得我在说假话,对么?” 张也宁低声:“你都把自己折腾堕魔了,谁会觉得你在说假话?” 姜采叹:“我这个人啊,就是见不得别人受欺负。看到弱小者,就忍不住想帮一把。倒也没什么原因,就是天生的喜欢多管闲事吧。本领不强的时候管闲事,要被人打;本领足够的时候管闲事,便可以说是为了苍生,为了正义了。所以,我才要努力修行。” 她眼中映着天上月,神色迷离:“其实我没想成仙,我对成仙并没有执念。” 张也宁蓦地想到了芳来岛事件中,姜采所为。他想到了他失去灵力的那天,在酒肆被女修欺辱时,她从天而降,将他护住。 那时日光照在她修长背影上。 他冷冷清清,不为她所动,可他还是看了她很多眼。 当她持剑而起,当她运起法相万剑之国时,在他眼中,她便是那光照四宇、无与伦比的太阳。 张也宁出神间,发现姜采轻轻地在扯动他的衣袖。他低头去看,见她一手肘撑在他膝上,向他勾一勾手指,洒然慵懒之态,如唤小猫小狗。 她那副大爷姿态,唤小猫小狗,张也宁自然无动于衷,冷眼看她如何收场。 姜采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