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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是,那奴才先回宫回禀。” 对于乾帝身边的这位红人,没有人敢怠慢,近侍陪着笑,带着面生的太医,折身告退。 男人委身坐于案前,漆黑的墨发披散下来,覆在瘦削的肩头,愈发显得整个人形销骨立,清瘦单薄。 细长白皙的手指抚过案边书卷,他蹙了蹙眉,抬眼间望见覆依匆匆而过来的背影,微微弯了弯唇,“丫头,我手上没有力气,过来帮我束发,可以吗?” 少女咬着唇,忧心忡忡的看了看齐诏,点了点头。 她心思单纯,惯常是藏不住情绪的,因而很快就能够被齐诏探知。 男人将贴身的簪子递过去,示意她用这个,随即状若不经意的开口:“殿下呢?” 他记得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到的就是慕容笙担忧的脸孔。 “阿笙入宫了,”小丫头哪里知道自己在被套话,当即答了一句:“唔……他前儿就说,好像是领了什么差事,要去西境。” “还要出南境,往苗疆去一趟。” 齐诏眼皮子猛的一跳。 他心思多玲珑啊……只消得听上半句,就知道慕容笙想做什么。 那孩子是疯了吗? 心绪起伏之间,男人剧烈的呛咳起来,小臂支着身子,伏在一侧,细白的腕子不停的颤着,其上血管青乌交加,不消片刻,便呕出一口血来。 “先生!” 为他束好发的覆依吓了一跳,倏尔唤了一声,直接抬手,封他胸前大xue。 “先生忧思过重,于身子无益。” 积着的那口血呕出来,齐诏低弱的喘着,觉得松快了许多,他折了帕子拭去唇角血渍,温温的冲覆依笑,“不必麻烦了,丫头,你该清楚,我活不久了。” 覆依惊的瞪圆了眼睛,连声辩驳,“不……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瘪瘪嘴,声音低下去,颇有些委屈,“你救过我,教我驯兽的法子……我也真的学会了,那只凶凶的大白虎,已经是我的了。” “是吗?” 男人低低咳着,眼里弯出笑来,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真厉害。” “我想救你。” 少女眨着眼睛,目光纯善,透出干净如纸的清澈来,“先生,你救过我,我欠你一命,更何况……你是阿笙的心上人,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了的!” 她攥着拳头,仿佛保证一样自言自语。 “心上人——” 这番稚气的言辞倒是惹得齐诏发笑,面色怔然,“你才多大年纪,哪里知道心上人是什么意思?” 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稚气未脱,倒是也纯真可爱。 “我入宫里,丫头,”不多时,齐诏理好外袍,撑着案边站起来,步伐虚浮,“日后,你便回殿下那里吧!” 覆依弹跳起来,冲着他追出去几步,不可思议的指了指自己,声线发颤:“先生……这是要赶我走?” 第68章 他本就存了死志 齐诏停住,以手撑着门框,斜过身来,遥遥望了望覆依。 清俊绝伦的男人微微一笑,面容宛若镀上一层金轮,柔和而淡雅,“丫头,倚着你的好胜心,我若是死在你面前,那岂不会成为你医者生涯里的第一个败笔?” 他本就生的极好,在刻意之下,惑人心神也不过寻常事。 覆依果真呆住,脑中混沌一片。 “哦……好像有些道理。” 在很多年后,覆依还是会时常想起彼时那人的笑来,素袍黑发的男人,在面对死亡二字之时,平静的叫人心惊。 后来的覆依亲切的历经七情,尝遍世人之苦,方才真正明白那个眼神的含义。 他本就存了死志。 原来啊—— 他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活着。 这个天啊……看起来是该变了。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的过去,夏日炎炎,一瞬而过,很快就入了秋,朝堂上胶着着,一直不曾停歇。 入了夜,慕容笙坐在屋顶上喝酒。 他荡着双腿,思索飘呀飘—— 想了很多事情。 “怎么跑到这儿来喝闷酒?” 身边斜穿入一道声音,手里的酒坛被碰了一下,慕容笙一转眼,就对上一道含笑的目光。 他怔忡了一下,顿了顿,轻轻唤了一句。 “子尧哥。” 青衣的将军撩开袍角,看着慕容笙坐下来,微微一笑,喝了一大口酒,“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慕容笙收回目光,遥遥望向天际,叹了口气。 “这一回,倒是劳你们被卷入这场风波里。” 严家惯常是纯臣,历经两代帝王,从不参与党派之争,朝堂内斗,与他们从无干系。 这一回,却是要为慕容笙远赴南境,守边收权,此事过后,无论成败,恐怕往后,便再也没了独善其身的资格。 “别这么说,”严楠摇摇头,笑道:“为国效力,本就是每个人的责任,我自幼得父亲和祖父教诲,本就力求有终一日,能够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国之肱骨。” 他转过头来,目色温和,“还多亏你,我才有这样一个机会。” 慕容笙定定望着他,心头不由自主翻上来感激。 自己身后……总是有许多人无条件的护着,支持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