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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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殊华吃痛,却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怎么了,只好用力道:师尊,说,便是。 这个东西,你记不记得? 景梵扬起左手,一串晶莹的芙蓉玉壁挂在修长的指尖。 随着几道幽光闪烁,玉璧在两人头顶上方的天幕之中投出一片绚烂的星河,一瞬间便将云殊华的目光吸引住了。 第24章 撩云拨雨【倒v开始】 闪烁的星光揉碎在朦胧的烟雾之中,逐渐形成一条细长的光带,点缀着静谧的夜晚。 景梵背光而立,表情晦涩,五官隐没在幽暗的夜色里。 眼前的少年确实同记忆中的那个人长得很像,但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会是那个人。 时间对不上,性格也对不上,且云殊华从未去过东域,更遑论从前与他见过面。 正因如此,他才最有可能是有心之人派来故意接近他的,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巧合,甚至这个少年在某些方面颇合他的心意。 景梵将云殊华的下颌上抬,沉声道:张嘴,说话。 咳咳云殊华闷哼几声,却又不知道师尊这是怎么了,只好艰难说,那块玉佩我只在古战场见过,但这其中的银河,我有印象。 哦? 景梵低下头,端详着他的表情:不着急,今夜有很长时间,你可以慢慢同为师说。 师尊,云殊华闭了闭眼,师尊怀疑我与这块玉佩有关系,对吗? 景梵捏着他下巴的力度稍稍松了些许。 云殊华右手探上景梵的手腕,清澈明亮的一双眼与他对视,毫不避退闪躲:您若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直说便是。 这块玉佩所幻化出的景象,是根据现实中的银河带拟象还原出来的,其中有许多星星,甚至还有团聚出来的星座,它们混同天上的尘埃,共同凝成现在的样子。 这样的星河并不罕见,若是赶上仲夏时节,在晴朗的夜晚也能观测到。 其余的我并不知晓,云殊华顿了下,不知道师尊还想知道些什么。 为师想知道,你到底来自何处?景梵开口。 他敏锐地感觉到云殊华与周围人的不同,但个中实情,云殊华又怎么可能同他讲清楚。 我说过了,家乡临海,只是地界偏僻,不好言明,云殊华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师尊若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干脆罚徒儿好了,要杀要打,您做便是。 语毕,他别过头,像是在同景梵生闷气一般。 景梵默了半晌,将手缓缓收回,语气中辨不明情绪:打杀小华这样的事,为师断然不会做。 这条天河中的繁星,徒儿可都认识? 本来应当是认识的。 云殊华攥着手心,硬声道:不认识,只是知道几个常见的罢了。 景梵掌心摊开,那处虚渺梦幻的星河消失在夜幕之中。 师徒二人相对无话,云殊华在这寂静的氛围中,灵海瞬时清明了些许。他想起数月前同师尊第一次见面,肃杀昏沉的古战场上,问月剑将他的喉咙割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随后便停了下来。 那时师尊对他说的话是:抬起头来。 两月后的拜师大典,他顺利通过考核,成了清坞山更换域主以来头一个被剑尊收作关门弟子的人。 回想起他传闻中那般杀伐果决的性子,再对比同自己接触时的种种不同,一个想法浮出水面。 云殊华觉得,自己一定同那块冰花芙蓉玉的主人有些联系。 可是没穿越进游戏之前,原身只是一个在玉逍宫中混吃等死的小公子,又怎么可能与师尊有那样的渊源?便是年龄也无法对上。 这样想着,云殊华试探性地开口道:师尊,徒儿想斗胆问您一个问题。 景梵冷淡的眉眼望着护城河粼粼波纹,低声开口:为师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想问这块玉璧。 云殊华颔首,言语中有些迟疑:我同送师尊这块玉璧的主人,是不是,是不是很像,所以您才将我收做徒弟。 是。 景梵居高临下看着他,星眸之中透着认真:你同那人长得很像,喜好也相同,可惜,你不是他。 这句话含着缺憾、叹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 师尊为何如此肯定,万一 云殊华说不上来,心中却倍感失落。 那种感觉很奇妙,明明不是自己,却有那么一瞬间希望是自己,尽管可能性十分微弱渺茫,却还是期待着自己是别人心上十万分之一的独选。 今夜的景梵同往日大不一样,他轻轻睨了少年一眼,缓声道:小华有所不知,我同那个人见面,大约在许多年前。 那年我才不过十岁。 彼时魔界执掌下界,清虚门接管东域玉墟殿,民间生灵涂炭,万物凋敝,党伐之争接连不断,无人在意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 景梵就是那千千万万个不被修道之人看得上眼的蝼蚁之一,他自幼无父无母,像沼泽之中的尘埃与烂泥,在寥廓的东域各地流浪长大,仅靠乞讨为生,浑浑噩噩长到十岁。 应当是十岁吧?不是十岁也不要紧,毕竟世上从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他的死活,又何须求人记住他的生辰。 那时天下万民争相以求神修道为正统,每日挂在口中的尽是些天道大义,惟余景梵日日在街巷间苟且活命,从未将所谓的大道记在心上。 如果神爱世人,为何没有分出一点点的怜悯之心去体谅那些濒临死亡的子民? 景梵痛苦地捱过寒冬,身体骨瘦如柴,衣衫破损不堪,只依靠正午时分的日光取暖。那些天东域之中无数道修奔走相告,穿着华丽亮眼的衣衫在他面前晃着,说着令人激动的话语。 几位师兄可曾听闻,那玉墟殿的天音石终于有所回响,据传其上的法华碑刻碎裂了,其中一片降生到下界未来的救世主身上,苍生黎民有救了! 这正是天道给予我们的恩惠,这些天我们不如将南华经多多誊抄一些,供在香火案前,为大家祈福! 却不知那位救世主现下在何处,据传五域域主正齐心协力寻找那位践行大道的义士,那帮魔修总算是有人教训了。 这真是近些年来我听到最令人振奋的消息。 耳边聒噪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敲击着景梵的耳膜,他浑身颤抖着蜷缩在墙角处,佝偻着离开喧闹的现场,向僻静的林郊处走去。 少年的身体已经开始抽条,却因为食不果腹,显得那般瘦弱细小。 城中远郊鲜少有人踏足,景梵寻了处能够晒太阳的破庙,使出全身力气去推门。 老旧的朽木飘摇不已,本应当是极容易推动的,却因他身上实在无力,不得不纠缠许久。 那天细雪飘落,寒风呼啸,春意不显,正是回冬之时。 庙宇之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年轻男人渐渐从屋中走出,左手端着一方星盘,右手是一柄短刃。 他看到匍匐着的景梵,眼前一亮,手中的星盘也像有所感应一般,闪了闪。 我寻了许久的人原来是你,一个像虫子一样的小东西。 男人俊美的脸上带着不可忽视的鄙夷:就凭你,也想靠着天降的碑刻顶替我的兄长? 景梵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却本能地意识到危险。 他颤抖着捏住门板,向外走,随后自脊背处向心间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感。 鲜血滴滴下落,染红铺在地板上还未融化的薄雪。 男人阴暗冷郁的面容忽地出现在景梵眼前,他阴冷笑道:听说这东西强行取出,令人疼痛难忍数倍不止,待会你可要叫小点声。 语毕,他手起刀落,对着景梵骨瘦如柴的胸脯用力刺下去。 血溅三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质量担保:1v1,仙尊和小华之间绝对不存在第三个人!!白月光什么的也是没有的。 第25章 禅絮沾泥 眼前的景物隐隐绰绰,像是隔∫徊愫裰氐挠晡恚在景梵的视线中模糊起来。 他像一片破败的枫叶,无声地掉进身下冰冷的雪水里,枯槁的手腕颤抖着探上自己的胸膛,双眸瞠着,似乎想不明白自己这副落魄残缺的躯体为何还能流出这么多汩汩温凉的鲜血。 景梵蜷缩在地,嘴巴微微张合,却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声带微动,像一把把尖刀在割。 他已经接连几天未进一滴水、未吃一口饭,从前跟他一样的乞人早就饿死在路边,只有他不知为何活了下来。 有时他觉得自己是茫茫沧海中一点蜉蝣,随着冬去春来懵懂沉浮,不知为何而生,为何而死,便也无所谓这条命何时能有天收。 可是,即便自己生来就活的不明不白,也应当在死时求个清楚,不是吗? 景梵用力抬起头,眨了眨眼睛,想看清眼前的男人。 他实是想不明白,为何像他这样的蝼蚁,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红绸华缎慢慢委地,男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纵然因为疼痛看不甚清他的样貌,依稀可感到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我猜你现在很奇怪,不明白为什么我会伤了你,是吗? 他将那方漂亮精致的星盘放在少年面前,指尖一道红光流转,那星盘上的七道指针转动着朝向景梵的心间。 你看,这是神的旨意,它在指引着我,天音石降下的那道法华碑刻,就在你身上。 景梵耳膜响起撕裂灵识的耳鸣声,他缓慢地摇∫⊥罚好像想表达些什么。 法华碑刻,近些日子街上的人一直在讨论这个东西,可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不相信,可是星盘的指引绝不会出错,毕竟男人轻蔑地笑⌒Γ冷声道,我也很惊诧,天道竟然会降临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子身上。 至于那法华碑刻究竟是什么,你无需知道,待我将你体中的碑刻取出,你的价值也就到头 这句话景梵听懂。他应当是盛放那重要碑刻的容器。 还不待他思忖清楚,男人修长的手绕着他的后背,将那把匕首狠狠抽出,随后在他皮包骨头样的胸腔处划开一道长长的血口。 啊 景梵的喉管发出痛苦嘶哑的声响,胸前似有一团淬』鸬睦犹,在皮rou之处烧烫开来。 许是那东西极难取出,男人攥着匕首,在他胸上划∫坏队忠坏叮先前景梵还能清醒地数着,到最后已经不清楚自己的胸口被割成∈裁囱子。 景梵大滴大滴流着冷汗,双臂抽搐着,想奋力远离眼前这个危险的男人。 还没结束。 男人冷冷揪住他,捏出一道火红的法光,注入景梵的伤口处。 仅仅那一瞬间,景梵仿佛浑身上下的生机都被他抽干∫话悖意识消散,体力流逝,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片泛着银光的碎片破开胸膛而出,飞入男人的掌心之中。 原来那个东西,就是众人一直在寻找的法华碑刻吗为何命运弄人,偏偏要降在他的身上呢。 景梵百思不得其解,只见那道凝着法光的碑刻被取走之后,自己的身体便如微渺淡弱的萤火,将熄不熄。寒冷,饥饿,疼痛,虚弱,一时涌∩侠矗令他不能再动用半分气力。 原来自己的生命一直以来都由那块碎片吊着,怪不得,怪不得。 景梵咳出两口血,心中忽地释然了。他本来就应当早早死去的,一个错误降生在尘世中的粟粒,也应该错误地被人抹去。 男人随手将匕首扔在地上,快意道:你倒是个命硬的,到现在竟仍不死,念在我得偿所愿的份上,便留你一条贱命。 也是我想左。你这样的尘泥,不配顶替我阿兄坐上东域域主的位置。 还说什么挽救天下苍生的救世主,真是可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何德何能攻克我们清虚门? 语毕,男人拍拍手上的血水,快步离开破败的庙宇,扬长而去。 茫茫雪地只剩奄奄一息的景梵一人。 天上又落雪了,瓣瓣分明,轻飘飘的,带着凉意落下。鲜血蜿蜒着在冰层中开出一条道路,直直延伸向外。 景梵模糊的视线顺着血迹看去,忽然就很想去看看城郊的河岸。 这个想法颇奇怪,只因自他有意识起,从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欲.望,不论是吃那些任人丢弃的残羹冷炙,抑或是去饮凉冷的沧浪水,他都不曾像现下这般。 其实城郊的河岸也没有什么可看的,无非是柳枝盈雪,薄冰覆河,只有些萧索的景象。 不过这座旧庙与城河颇近,就是在死前爬出去,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这样想着,景梵使出全身力气,五指探入软雪之中,牢牢抓住未生新根的枯草,拖着身躯向外一点点挪。 钻心的疼蔓延至四肢百骸,他毫不在乎,缓慢移动着,誓要看到死前最后希冀的一处景。 寒风呼啸,将地上的落雪复又吹入空中,天更冷了。 景梵伏着庙门,重重自门槛处滚落出去,后脑撞击在一块碎裂凸起的青石板上,五脏六腑也像受 鸹鳎再不能运作。 呼吸渐弱,他打消」劬暗哪钔贰 罢了,就这样死掉,也挺好的。 此生无父无母,无友无师,死后万事成空,泉泥销骨。 妙极。 他仿若一只受伤垂死的小动物,仔细感受着生命的流失,双目自前方收回,半阖着。 朦胧之间,河岸边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向他这里奔过来。 会是那个去而复返的刽子手吗? 景梵模糊地想着,眼前忽然飘过一袭带着暖香的白裳,有一年轻男子在他面前俯下.身子,将他小心翼翼抱起来,放在自己的怀里,动作轻柔至极,像是怕惊扰了他,又像是在对待心中至爱的珍宝。 这个人的怀抱像雪一样冰冷,但落在他额上的泪,一滴滴地,带着灼人的温度。 这是景梵除了东升西落的日光之外,平生唯一一次体验到的温暖感觉。 可是他并不认识这个人,准确地说,在这个世上,他不认识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