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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曦一路小跑来到了养心殿。

    今日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康熙一直在养心殿和军机大臣商议事务。李德全得了康熙的首肯,又请退了殿内的大臣后方才宣了若曦进去。

    “儿臣叩见皇阿玛,恭请皇阿玛圣安。”

    “起磕吧。”康熙眼皮掀起扫了她一眼:“李德全说你有要事要求见朕。说吧,到底有什么要事?”

    若曦没有起身,也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道:“儿臣听闻皇阿玛正在为了郑经攻占了闽南沿海数座城池的事烦忧。”

    康熙这才抬头正视她。

    若曦好不闪躲,目光坚定地迎向他。

    “好大的胆子!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

    “皇阿玛请息怒!”若曦连忙道:“儿臣听闻皇阿玛可允建言献策的人三个愿望。您不妨听听儿臣的话再治儿臣的罪。”

    听她提及三个愿望,康熙便心下明了。

    八阿哥早先上折子请求他赐给他荣养丸和所需的配制药材。他也召见了刘声芳,得到了侧福晋病重的消息。

    康熙本就有打算让人送药去贝勒府。

    不过,若曦既然能以郑经的事情来换取帝王三诺,那他又何妨听一听呢?说不定她真的有什么可行之计。

    “你且说来。”

    “要应对好闽南的问题,儿臣将之分为五步,抚、困、禁、扰、备。所谓抚,即招抚、安抚。朝廷可以招抚困地之军民,引其为我之所用。此举不仅可以让那郑经无人可用,还可以助朝廷收拢民心。”

    “而所谓困,即朝廷下发对闽策略,从商贸民生等各个方面围困住该地。闽南一带一直是我大清的属地,各个方面都和我大清息息相关。

    乍然失去,不只是朝廷着急,百姓肯定也会惶惑。如若能借此围困住这几座城池,民生难继之下,郑经弹压不住民怨沸腾,如此朝廷收复失地成功率将大大上升。”

    “此一策与抚策共同实施,民心将尽数收拢于朝廷之手。”

    若曦将收复失地五策一一说来,从民生商贸谈到用兵备战,不知不觉中已经吸引了康熙的全部注意力。

    “好!”康熙大喜。

    满朝文武大臣竟还比不过一个小姑娘,所出应对之策都只关注在一个方面。

    康熙龙心大悦,对若曦说话也和蔼了许多:“你既然有此良策,为何到今日才献上?”

    “回皇阿玛,儿臣之所以不敢献上计策是怕扰了皇阿玛的判断。朝廷人才济济,儿臣不敢自比朝中元老重臣,所想所思尚不全面,还请皇阿玛予以指正。”

    康熙不带任何怒气地轻“哼”了一声。

    他知道若曦的目的,但在得了良策后又听她如此奉承,心中颇为受用,也就不再去追究她言语中的不实之处了。

    “能想出如此全面的计策,可见平日并不都是在虚度光阴。”康熙夸赞了一句后便叫了李德全进来。

    “朕记得端敬皇后身体也不好,先皇曾经着太医院给其制过荣养丸,你去太医院再让刘声芳查查先帝爷时期的医案,看看有无剩余。”

    若曦大喜过望,待李德全出去后便跪倒在地:“儿臣叩谢皇阿玛圣恩!”

    康熙摆摆手:“罢了罢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模样。侧福晋也算是朕的儿媳,朕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朕早已命刘声芳全权负责你jiejie的病情。”

    说到此处,康熙又问道:“既是如此紧急的事,为何不直接求到朕这里,反而去找良妃?朕在你们眼中难道就是如此的不近人情?”

    若曦是昨日午后去找的良妃,今日一早康熙就知道了。由此可见他对宫中发生的一切有何等强大的掌控力。

    她先是为时时刻刻生活在监控之下而感到一阵凉意,后又在心中暗自道:你根本就不在乎一个半路收养,毫无感情的养女,我又如何敢求到你这里呢?

    若曦看似开朗坚强,可实际上,她的心中时常会涌现出一种自卑。

    当然,这种自卑对现在的若曦来说毫无来由,但这种感觉让她不敢去赌自己的话的意义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重要性。

    其实也不算是毫无来由。

    若曦从小便不得马尔泰罗察的重视。她长得并不如若兰那般倾国倾城,论诗书才学也并不如若兰出色。

    在若兰已经誉满西北,能为马尔泰家带来荣耀的时候,若曦还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罗察眼中只有权势。若兰有用,能为他的权势之路添砖加瓦,所以能得他些许关注。而若曦就比较不幸。从小到大,除了若兰,无一人在乎她是热了冷了,是高了还是瘦了。

    想到这里,若曦飞快抛掉这些不开心的回忆,转而对康熙道:“儿臣只是知道皇阿玛一直为闽南战事烦忧,所以不敢打扰。皇阿玛是一位仁慈而博爱的君主,自然不是那等冷漠不近人情之人。”

    若兰还需要不少荣养丸和养身的药材,若曦当然要好好拍一拍康熙的马屁。

    康熙无声一笑,用手点了点若曦:“你这个丫头果然是个机灵的。”

    他想起了木兰围猎时看到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说话以及后来她和郭络罗家的小格格打架的事情,心中涌起了一股满意。

    若曦能看懂些许的局势对他是有好处的。若是养得一味地以夫为天,就怕到时候嫁到喀尔喀部容易受人言语蛊惑。

    如果是那样,一次赐婚能为朝廷带来的好处也有限。反倒是如今这般更便宜,若曦看得清楚形势,且她还有个jiejie在京城,康熙能更加放心地将她送去喀尔喀。

    “你去吧,日后也可多多读些书,不过此番妄议朝政之事可不许再有了。”康熙顿了顿又道:“帝王之诺依旧有效,你回去好好想想要什么赏赐,想好了就告诉李德全吧。”

    若曦应诺后便踩着轻快的步子出了养心殿。

    巧慧也是一脸轻快地跟在若曦身后:“主子,您可真是太厉害了!”她看若曦的眼神简直溢满了崇拜之情。

    若曦含蓄一笑,心中重担放下来了一些,也有心思开开巧慧的玩笑了:“要不要我去求求皇阿玛,让你去上书房进学一番,也好涨涨见识呀?”

    “主子您又打趣我!”巧慧见她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模样,轻轻舒了口气。

    说笑间,巧慧倒真的生出了些疑问:“话说回来,主子,您这番见识难道是将军给您说的吗?我记得您从前最不爱听这些……”

    若曦轻勾的唇角僵住。

    她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和巧慧口中从前的“若曦”有所不同。那些记忆和过往种种竟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她脑中无数有关这个时代的种种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而她又没有丝毫一点过去的自己曾经对此有所钻研的记忆。

    这一晚,若曦再次睁眼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