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嫡长子 第8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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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虽有张辅等大臣极力反对,但三杨阁老顺水推舟,最终在宣德三年正式废除交趾布政使司,说起来恰好是100年。 而他给朱厚照带来的困扰, 就是他是祖宗,祖宗既然做过这种选择,后世人就有理由提出效仿宣德。 朱厚照就是再神通广大,他也不可能顶着朱姓去叱责自己的祖宗,这种大逆不道之君,是令世人无法想象的。 所以他已经做好了回到南京之后听大臣们讲这么些‘没有出息’的混账话。 用处没多大,真正的用处就一条,让他听了生气。 皇帝是次日才回的皇宫,到了以后即行宣旨,要所有随驾重臣入宫。 朱厚照则穿了件正式的龙袍,还戴上了帽子在宫里面等着他们。 “诸位爱卿,朕最近几日先后收到了两份军报。”东西都被他拿在手里,“一份是新疆巡抚王宪奏报,正德二十二年七月,新疆总兵韩十二郎率领六万精骑在伊犁河畔大破哈萨克汗国大小部落十七个,并继续向西征讨哈萨克塔赫尔汗。想来再过不久,夷播海就要复归我大明了。” 顾人仪领头下跪,“恭喜皇上建此不世之功!” “的确是不世之功,姜雍,户部花去了多少钱了?” “启禀皇上,此次征哈萨克汗国已调拨银元两千三百余万元,若是要完成全部作战,或在五千万元之上。” 现在大明是从上到下改两称元。 五千万,大约就是原先五百万两银子,虽然货币价值方面仍有波动,不过这是大明总体调控目标,误差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至于户部的余额,则在三个亿之上。 正是这些给了朱厚照底气,让他敢于把军队派到那么远的地方作战。 “这是其中一封捷报,另外一封则没那么多喜气了,你们都看看吧。” 尤址上前接了过来,然后再送下去。 诸臣子一看,果然面色纷纷有所变化。 “皇上,微臣以为事出突然,要立即着人多方打听,了解具体情形再做打算。”王廷相马上说。 “臣附议。” 姜雍和蒋冕也都跟上。 朱厚照连顾人仪这个首辅要说什么都不等了,直接讲,“若是要以上国之尊主持公道,则自然不能仅以广西巡抚一句话便定了朝廷之策,不过若是要兴兵伐之,这一句话便足够了。” 顾人仪问道:“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不知陛下欲以何名义出兵?”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安南国曾是太宗皇帝打下的疆土,朕欲行征伐,还要什么理由吗?”接着他意气风发的说:“朕不仅要打下安南国,还要派一得力之臣,好好治理,让那里百姓安宁、国无战事!最终成为我大明的固有领土!” “可是……” “不必可是。”皇帝掐着腰,挑眉说:“祖宗的土地不能予人,这是朕的底线,治理天下,仁政为先,这道理朕懂,你们放心等打下来,朕会在那里施行仁政的。” 他其实不知道, 历史上发生这件事的时候,嘉靖皇帝也在镇南关屯了兵,并重新设置了安南都统使。 若是他真的不闻不问,那是连那个炼丹老道都不如了。 顾人仪还是想争取一下,“陛下,多行征伐,不仅大耗民财,而且战端一启,又是累累白骨。而我朝已先后征讨日本、吕宋、哈萨克汗国,短短几年兵事大兴,臣是担心几十年国力空耗于此,陛下的一番心血便白费了。” 他说的严重,但实际上这几个国家都是小国,这与汉武帝集中力量打匈奴可不一样,匈奴那是什么国力,打到最后当然是民生凋敝了。 换了其他一些小逼崽子国哪里需要,镖旗将军出一次兵能一起收拾了。 朱厚照的好运气就在于此,他是弘治皇帝的皇太子,内无阻碍,外无强敌,当皇帝二十多年了,收拾山河之后本就该开花结果。 “顾阁老,朕不想与你辩论圣人关于战争的看法,国家发动战争自然是有其坏处,也有其好处,朕知道,也明白,但不发动战争也同样如此。 如今《明约》施行还不到三年,真正要落地,非得倚仗天朝之威不可。若此次安南国变而大明不做反应,各藩属国定会生出各种各样的心思,到时候按下葫芦起了瓢,四方都有战火,那才是真正的麻烦。 况且,朕今日说一句,宗主国是绝不可以害怕战争的,开始害怕的那一刻,不管当下的宴会多么盛大,都是落幕的开始。朕自信,这句话经得起千百年的历史检验。” 这就是正德二十二年之后皇帝对待战争的变化, 其实他有理由可能讲,比如说安南国接近边界,起内部纷争会影响广西,影响南洋的稳定,至少做生意做不下去嘛,甚至莫登庸此人既然是野心勃勃之辈,或许还会侵犯南边的占城国。 但这些理由,皇帝一个都不说。 实际上,其背后真正的理由,是他看到了棉纺织业的兴起,看到了中华大地开始出现了种植园与奴隶,这昭示着大明的资本主义道路开始了,所以它永远渴求市场。 在臣子们看来,皇帝就是文治武功到达顶峰,开始使用国力了,这和以往的帝王都一样。大唐鼎盛之时灭了多少国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那些都需要理由吗? 这种帝王的开拓进取之意是挡也挡不住的。 他就是命令户部开始准备钱,兵部开始征调粮草、火器和马匹,而一纸命令行到军机处,大军还能不动? 那不然叫什么实权皇帝。 至于文人书生反对,那是他们的事情。 旁人说这叫政治压力,朱厚照则不在意这些,到头来顾人仪还得老老实实去给他写讨贼檄文! 这样,国家机器就动了起来了。 但后面的事也麻烦,其中一个麻烦,就是南方多是卫所军队,并没有像新疆、河套和京师卫戍区那样的大军区,这也就代表缺少顶尖战力。 从北方调兵,这也是不可取的。 路途遥远倒是其次,关键是北人不适宜南方的气候。 这一点非常重要。 还有领兵出征的将军,也要好好挑选。 过了三日, 天子再召他们商议具体事项。 兵部尚书张经就说:“广西有十万大山,安南国北部与西北部也都是崇山峻岭,如此地形并不适宜大规模的精锐骑兵快速冲杀,而山路众多,又致使补给困难,朝廷倒是可以多屯子药、炮弹,但准备时间过短,必然数量有限,且一旦用光亦会有短缺的可能。” 物资当然可以通过不计成本的疯狂上人,用双腿运输。但灭这种小国需要考虑成本。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日本,当初朱厚照都不会那么愿意一下调出十万大军。 这次安南国,还用不着如此。 “此外,自正德初年以来,陆军学院对于如何在长城内外与蒙古骑兵作战多有研究,我军将士也更善于此道,可对于在山间密林间如何指挥布阵……有此经验的将领实在不多。” “张尚书此言有道理,但也缺了一些道理。” 说这话的竟是王守仁。 “喔?不知错在何处?” 王守仁向皇帝拱手,随后才说:“张尚书的比较对象乃是我明军在长城之外作战。为了消灭北方之敌,皇上呕心沥血数年才终有所成,如此,则不论是粮草、马匹供应,还是士兵、将领的才能,都能到达今日堪称无敌的境地。 可这两者之间的比较并无意义,此次我军并非是要和北方边军作战,而是要和莫登庸所率领的叛军作战,他们可有我大明北军的实力?” 朱厚照点点头,心中想着有道理。现在大家是习惯了打富裕仗,忽然回过头来打有限制性条件的战争反倒是处处顾虑了。 “安南国国小民寡,又是权臣动乱之时,士气想来不高,而我大明则恰恰相反,皇上励精图治,正值国力巅峰,他要与我们开战,首先便有这样的压力,他知道自己或能赢一次两次,可要他自己说最终能与大明对抗,他说得出口吗?就算说出了口,自己也信,可他手下的那些人,会信吗?如果不信,他会是何结局?” 众人听后多有醒悟。 王守仁随即向皇帝禀告,“皇上,微臣认为,若此战要兴,则必要快,趁其新朝立足未稳,人心未定,以大军伐之,他一旦不胜,则必定土崩瓦解。万不可拖延准备,哪怕火器不足,使用长矛大刀亦无不可。至于多山、多密林,行军布阵如何安排,这是战术问题。臣心中有一人极善此道,愿向皇上举荐。” 朱厚照笑起来,“好好好,你说说是哪儿还藏着这么一位大才。” “回皇上,臣要推荐之人,乃是皇上亲封的新建伯,王守仁。” 自己推荐自己? 不仅朱厚照,便是顾人仪、王廷相等也都变了脸色。 “臣当年于福建、江西剿匪,那里便是多山地、丘陵,因而臣自认为可以当此大任!” 朱厚照本能的要拒绝,“可是爱卿身体不好,劳军远征,殊为不妥。” “皇上此言差矣。”王守仁硬顶了一句,“天子者,以江山社稷为重,岂可为私心私情所扰?难道皇上以为臣一人之生死重过千万百姓将士之生死,臣一人之存亡重过大明江山之存亡?” 这话一下子就让朱厚照心揪了一下,他语气不重,道:“朕只是觉得,安南小国,倒也不必如此这般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话不对。 顾人仪马上说:“皇上,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况且,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若存了骄兵之念,则将来悔之晚矣!” 王守仁再次恳请,“请皇上决断!” 他这样一番话含着虽死无悔的大忠大义,震动了包括朱厚照在场的每一个人。 第九百五十章 竹帛犹存 王守仁是个军事大家,这一点不止朱厚照,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知道的。 他在福建、江西的剿匪是无往而不利,当初福建剿匪成功以后,南赣地区的匪徒一听说是他挂帅,很多土匪直接吓得一哄而散。 后来他总督河套,河套三镇叫他治理得是井井有条,朔方镇兵马也成了阴山下的精骑,他在任时朝廷虽然没有大规模北伐,但他统兵有方,屡次出塞巡边都鲜有败绩,最远的一次还打得瓦剌仓皇西逃。 此次若要征安南,王守仁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一来他比其他将领确实更有经验,二来他不属于英国公、成国公他们那一众传统勋贵,文官们可能不太愿意看到这些人做大,但王守仁虽说封着新建伯,可更多人眼里他是文臣。 所以,内阁和六部九卿肯定都会偏向于他。 因此不管从军事角度考虑,还是从政治角度考虑,王守仁都是个最佳抉择。 作为一代明君,的确不应考虑王守仁个人的生死,这是假的宽仁,难道那些士兵的命不宝贵吗? 可朱厚照说到底是个人。 今天的朝议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皇帝还把王守仁一人留了下来,带着他换到另外一个地方,路上就在质问他:“安南叛乱之事,朕在回南京的路上就与你和徐阶讨论了。若要毛遂自荐,为何当时不荐,偏要今天,偏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王守仁低着脑袋,“因为臣知道,皇上从未考虑过让微臣挂帅。唯一的可能,就是在大殿之上自荐。” 他是用这样一种压力,叫皇帝在众人面前以大局为重。 朱厚照冷笑一声,“你以为朕是被逼迫之人?你这次自荐,朕不答应!你就留在南京!” “陛下!”王守仁猛然抬头,但是也不愿语气激烈,而只是默默的说:“臣一直想不明白一点。” “不明白什么?” “陛下总说臣的身体不好,仿佛臣是风前烛、雨里灯,没几日好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