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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三十 沐猴(求月票)

    王直叩阙之时,陆炳等以锦衣卫守护皇城,心中对能否守住毫无把握——要知历代战火一旦烧到内城,帝王将相们基本就崩溃了,皇城之内就算仍有重兵也很难再守下去。

    这道城墙、宫门的最后防线,竟已不全在内外的兵力对比,双方心理力量的较劲也是一大关键!若是俺答到此,以漠北胡骑之积威,嘉靖说不定就投降了也难说。

    然而面对王直这么一个海寇,徐阶等却还有一些心理上的优势。他稳了稳腔调,就上前道:“王将军,且率诸位将军先退下吧,将西直门战功报呈兵部,由内阁议定官爵,明日金銮殿上听封!带兵叩阙,毕竟于礼不合。”

    王直望了望宫门,一时还打不定主意,麻叶陈东虽然在那里叫嚣,但王直心中并不看重这些莽夫的话,回顾徐惟学,徐惟学亦一时不敢近前,信如斋冷眼旁观,暗中冷笑,却道:“不如且退去吧,先平定内城九门,那时北京就都是我们的了。”

    这时嘉靖又让人拿出一些一品二品的仪仗、官袍送了出来,徐阶在城头道:“此为一品兵将官服,诸位穿了,自此便脱了民籍了。”

    王直慌忙接了,拜谢圣恩,因想这次若闯进去,却要拿皇帝怎么样?杀了么?那接下来的局面如何收拾?思来想去,毕竟觉得信如斋的主张有理,便决定先掌控内城,当下传令诸将,攻占九门。

    这北京城乃是一个花花世界,麻叶陈东等见到了都流口水,王直却约束手下不得擅闯民居,有几个不守规矩的,都被他杀了示众立威。

    京师的官宦人家因此未受多少sao扰,不过一番惊吓自是难免。王直收集虾兵蟹将,并京中无赖混混,共有十余万之众,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大肆劫掠虽然没有,背着王直偷偷摸摸的自然却是免不了。

    王直听说李彦直来,便派人来请他进城,共享富贵,但他派去的人李彦直一个不落全部扣下,也不回音,王直大怒,便下令京师九门不许对李彦直开放。

    李彦直到达西山时,王直已经占了北京内城外城,诸将颇为担忧,怕王直挟天子以令天下,李彦直听了这个说法后失笑道:“挟天子以令天下?诸位是听《三国演义》的书听多了!在我大明体制之下不会有这种事情的,他一个海盗,就算真挟了天子,命令也出不了北京城!”

    因此他不慌不忙,先派了一支人马去取了南边的良乡,又让戚继光抽调两支兵力进驻昌平、顺义,他自己只留下一部分人留驻西山,大部队却绕过顺天府,夺了通州。

    李彦直已得皇帝、内阁、兵部的委任,这些事情干起来那是名正言顺,去到那里官吏都听他的,本地士绅也都拥护。

    群盗见李彦直来意不善,又占了他们的东归之路,心中害怕,毛海峰说:“张岳还在天津呢!这家伙可是李双头的人!李双头一到通州,怕天津也落进他手里了,那我们的船就都没了!”

    王直却笑道:“怕什么!他就是有百万大军在手!把京师团团围住我们也不怕!别忘了皇帝在我们手头呢!回头等我们掌控了朝廷,兵部一道命令下来,就能叫他解甲听命!”

    群盗听了都说:“还是老船主英明!”

    那边徐阶主持礼部,果然在金銮殿上册封王直为靖海侯、正一品特进官禄大夫,徐惟学为平海伯、正一品特进荣禄大夫,毛海峰为龙虎将军,王清溪为金吾将军,麻叶陈东为骠骑将军,洪迪珍、徐元亮以下封赏有加,或一品或二品,最小也是三品,就是那些小海贼,阿班做百户、火长做千户,而且都是世袭的!四万多人一个也不落空!只是一下子封了这么多的官,官袍便有些不够用,然而也不打紧,至少吏部兵部礼部的批文是下来了,群盗拿到批文均想这下可光宗耀祖了!

    只有信如斋辞不受封,说:“出家人不受俗世爵禄,只要老船主富贵无极、得偿所愿,那就行了。”群盗一听,无不大赞他有高僧之德!

    封赏这几万人那可是一项大工程,礼部忙得焦头烂额,却也非旬日所能完成,在外头李彦直到通州后因听说张岳所部仍完完整整在天津,忍不住对蒋逸凡笑道:“王五峰这次真是鬼迷心窍!他若不败,那可真是没天理了!”

    便派人去天津,取张岳一部进通州听命,张岳等这个命令可不知等了多久了!闻令便行,走的也是大运河,两日之内便全部到达通州听命。他的军队一到,李彦直便尽数编入行伍之中。

    张岳带的都是王牧民的旧部,那是极为强悍的精兵!人数只四千余人,但编制完整,倭刀手三百,佩戴鸟铳者一千五百人,又有佛郎机火炮与仿制佛郎机火炮,张岳本人不是个打仗的料,兵强而将弱,这部人马在张岳手下便起不到很大的作用,王直也不甚忌他。但这部人马到了李彦直手里那就截然不同了!

    机兵们一见到李彦直,那可比见到王牧民还兴奋,纷纷嚷着三公子,李彦直在营中笑道:“兄弟们,别叫三公子了,李三如今是兵部左侍郎总督直隶军务,大家口顺点,叫句总督吧!”

    众机兵欢喜若狂,都叫道:“就盼着这一天啦!”

    张岳因听说王直在金銮殿上受封高爵,颇为担心,说道:“王直入城不劫掠,看来很能收人心,若是把握得好,或许真叫他成了大事,三公子,我们不得不防啊!”

    他是在海上呆惯了的人,又常走日本,颇受那边的政治形势影响,熟悉大明政治体制的蒋逸凡一听却大笑起来:“张阿帅你是不是在海外呆太久了?咱们大明的国制岂同倭国?现在咱们这里还是一个治世,不是日本那样的战国,名份还是很重要的!王直一个海盗,机缘巧合之下,让他侥幸进了京城,就算是封了大官,那些士大夫也当他是沐猴而冠,就算让他挟持了天子,也不会有人听他的!收人心?他收谁的心?他谁的心都收不了的!”

    李彦直微微一笑,说:“这也罢了,其实王五峰这次最失策的,乃是他居然约束属下不许劫掠!”

    张岳奇道:“这又有什么出奇?我们去到一个地方,也都有此戒令啊。”

    李彦直哈哈一笑,说:“我们做得的事,他未必做得!因我和他身份不同啊!”

    蒋逸凡连连道:“对,对!他自以为是一个儒商,其实在士大夫眼里他就一个通番海寇,他再怎么努力,别人也不会认他的!还约束部下不许劫掠呢,当他自己是吊民伐罪的仁义之师么?这一来只会连他手下那批人都不服他!”

    蒋逸凡点破的这一点,李彦直也是同意的,但他却没有笑,反而默默叹息起来,道:“王五峰的气势还没造起来,他现在确实连黄巾黄巢都不如,除了沿海州县,北方有几人知道五峰船主是谁?如今又不是乱世,他就是拿住了皇帝又怎么样?当初瓦剌南下,不也劫持了皇帝么?结果有个屁用!王直以海盗的身份劫持了北京,京师再传出命令,各省督抚州县都不会听的了。各地还有藩王在,南京还有另一套中枢!真到危急时,南京大旗一竖,我这边以大军一围,他劫持了皇帝也好,内阁也罢,令不出京师,就只能坐困等死罢了!因此我们不用急了,慢慢来,慢慢来。”

    张岳听到这里,对王直有些怜悯起来,觉得他做了这么多事情,原来走的却是一条绝路,因叹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走这条路、不该北上的。”

    谁料李彦直却道:“不,其实他当日还是应该北上,只在东南打转是没出路的,迟早要被朝廷以千钧之势压死!既然有这个千载良机,如果换做我是他,心肠又够硬的话,也是要北上搏一搏的。当然,若是我已经决定北上,作法会和他有所不同。”

    蒋逸凡和张岳都是一奇,齐声问:“如果换了三公子你在王直那个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李彦直笑道:“我不是王直。”

    蒋逸凡含笑诱引道:“我说如果嘛。”

    李彦直笑了一笑,跟着脸容一敛,说:“我以下说的话只是如果,你们不许放在心里,也不能效尤。”

    蒋逸凡和张岳都道:“那当然。”

    李彦直迟疑了好久,似乎还是觉得接下来这番话难以出口,但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每个人都该先知道自己是什么,然后知道自己最多能得到什么,不能妄想啊……”这句话蒋逸凡没听明白,却听李彦直继续道:“王直还有妄想,他是既想名正言顺地封侯拜相,又想能继续在海外逍遥,可他的身份是海贼,他的条件又不够,所以这就只是妄想而已。若我是王直,又得了眼下这个千载良机……”

    说到这里,李彦直顿了一顿,却将手往北京城一斩,说道:“我会杀进皇城,下令先将所有皇室、宰相、大臣全监禁起来,然后将在京皇室斩首,杀个尽绝!不肯归附的宰相、大臣太监也全部杀掉——这些事都要当众进行,好让天下人都知道皇帝已死,朝廷已亡。跟着纵兵劫掠京师,如此则众海贼得利,无不归心,且除了跟他之外再无退路了,就是洪迪珍等人也不敢再有异心。跟着拉壮丁入伍,尽得京师财富作为军资,再放火将京城烧作一片白地……”

    李彦直说到这里,蒋逸凡已倒抽了一口冷气,忍不住发抖,然而李彦直还没说完:“跟着尽速下天津,分水陆两路南下,陆路是刚在京畿收罗的杂牌部队,水路则是海上精锐。陆军一路劫掠,乱直隶、山东、淮北、淮南,水师则趁着现在北风渐起,乘海船直抵达南京,打南京个措手不及,如今南京的军备比北京只怕犹有不如,若能攻下南京,则明室两头尽斩,跟着再派人去凤阳把朱家的皇陵给掘了……”

    蒋逸凡吓得叫道:“要是这样,那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当然是天下大乱啊!”李彦直脸色也变得有些暗黑:“到那时节,各地藩王会自立为帝,外族或者会趁机崛起,大明就会乱成一锅粥!虽然天下士大夫都会声讨王直,但这些人有的会自相残杀,有的会观望,有的甚至会首鼠两端,形不成气候的,一旦局面发展成这样,我们对时局也就无能为力了,而王直则可以从从容容地选一块靠海地方,或者是南直隶,或者是浙江,渐渐经营自己的大本营,在陆上种粮供给军队,在海上建立海军保护贸易线补充军资,运气好的话或者能逐渐扫荡各地成就一番大业,运气不好也还能割据个几年、几十年……”

    蒋逸凡和张岳心中都浮现出一个烈火熊熊、布满血腥的画面!若王直真这么做了,那可就是用自己的双手亲自将整个天下都拖入地狱!若真有这么一天,这个国家怕得死掉一半的人口,他也势必成为屠得万万人的大恶魔——当然,亦可能成为受亿万人崇拜的雄中之雄!

    李彦直说到这里也沉默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样一个“策略”就是讲讲也是一种罪过,好一会,他才重新开口,叹息道:“从王直受不住信如斋的诱惑决定北上那天起,这已经是他最好的下场了。不过很可惜,看眼下他的作为,王直终究只是王直,他的身份注定了他只能做恶人,还是最恶的那种,只有先恶到极处,才有生机,但他却还被儒家的一些东西束缚着,梦想自己能做班超,或做曹cao,却不知自己其实比黄巢还不如呢!”

    蒋逸凡和张岳听得如在梦中,许久,许久,才叫道:“三公子,那咱们可得赶快行动,别让王直想通了真按你说的办,那可就糟了!”

    李彦直却笑道:“他应该在我到达之前就动手,现在已错了第一步,再想这么办也来不及了,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更何况,你们认为王直想得到这些?”(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