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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存也在静静地看着墨池。他比六年前更清瘦,已经退去少年人的青涩,变成一个风华内敛的成熟男人。他的眼睛依旧清澈,眉宇间却多了一丝忧郁,他的五官更加鲜明,相貌更加英俊,却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冷漠。此时,他的冷漠中显出近乎绝望的热切,让人望之心痛。更让思存惊讶的是,他变成了完整的,却比他拄着拐杖时更加艰难地支撑着自己。他的脊背绷得很直,紧紧地贴着吧台,好像不这样就会倒下去。 思存的手已经伸了出去,想到刚才陈沁的搀扶,又停住,指着沙发说,“请坐吧。” 墨池的嘴唇微微哆嗦,站着不动,他的脑中转着千万种念头,他想琢磨一句好一点的问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有点害怕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之后,思存又消失了。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不出声,就这样看着她,多年没见,他对她的思念越来越强烈,她的形象却日渐模糊。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看看她,把她的样子刻进心版。 半晌,思存背过身去,只留下一个纤细的背影。墨池怔了一下。他慢慢走过去,双手轻轻搭在思存的肩上,扳过她的身子。 思存骤然扭动身子,挣脱墨池的双手。继续给他背影。 墨池茫然地看着自己落空的怀抱,心里象塞了一块大石头,又赌又痛。“思存,你和克鲁斯……”思之深,关之切,墨池说话失了分寸,三句不离克鲁斯。 “我和克鲁斯的关系,”思存顿了一下,说道,“与你和陈沁一样!” “我和陈沁?”墨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和陈沁是同事啊!” “她不是你女朋友?”思存语出惊人。 “这……当然不是!”墨池说,心中突然涌起天大的喜悦。思存在闹别扭,原来是吃陈沁的醋! 墨池笑了,苍白的嘴角露出一抹笑纹,“陈沁是我的员工,也是我的得力助手,仅此而已。” “骗人。她给你倒水了,还扶你了!”思存依旧背对着他。 墨池抓了抓头发,耐心地解释,“我连着忙了好几天,她怕我身体撑不住,搞砸了谈判。” 思存转过身来,抬眼看他,“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墨池老老实实地说。 思存垂下眼睛,“她喜欢你。” 墨池哭笑不得,他们在这种毫无预感的情况下见面,还什么都没说呢,她先给她灌了一大壶醋!倒是很符合她一惯的风格。墨池好脾气地解释,“她是李志飞的女朋友,全公司的人都知道。” “那,你又别的女朋友吗?”思存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心里有啥一股脑地全问出来。 “从来没有。你呢?”墨池问完,有点紧张。生怕听到让他无法接受的答案。 思存喜上眉梢,很认真地说,“我也没有。我和克鲁斯也只是同事关系。他房间的热水器坏了,一身臭汗不舒服,所以借我的浴室洗个澡。” 墨池突然向后一个趔趄,靠在墙上。他放松地喘息,微笑着自语,“我就知道你不会……” 思存连忙搀住他,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过了一会,墨池才回过神来,发现思存一直蹲在他的身边,看着他。 “墨池,你怎么到了深圳?”思存突然问道。 墨池说,“X市的家没了,我一个人,在哪里都一样。” 思存大惊失色,“家没了?他们怎么了?” 墨池知道她是误会了,连忙解释,“大家都很好。爸妈先是调去了外省,前两年又到了北京。他们年岁大了,好在仕途顺利。婧然也在北京。” 思存松了口气,站了起来。“婧然还好吗?”她对婧然有种毫无芥蒂的想念,那是她当年嫁到温家后第一个对她显示友好的人,也是从头到尾一直和她情投意合的好朋友。 墨池微微笑了,“好得不得了,她毕业两年就和谢思阳结婚了,生了个儿子,小家伙已经学会在电话里叫舅舅。”墨池想起meimei和外甥,眉梢嘴角都露出温柔的表情。 思存露出羡慕而惆怅的神情,“真好,总算还有人是幸福的。” 墨池顿时变了脸色,她在羡慕婧然的幸福。她——幸福吗?如果她不幸福,罪魁祸首就是自己。墨池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再做声。 过了一会,思存又问,“你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墨池抬起头来,“你写过信?” 思存突然激动起来,“我写了很多,可是你一封也没有回!” 墨池满眼的错愕,“我也给你写了很多,可是全被退了回来!半年之后,我们就全离开了X市。” 思存的眼里突然闪动出泪光,刚到美国,李绍棠的病情就恶化,公司一大摊子事也一股脑地砸在她的头上。最忙乱的就是先头半年,她连大哭一场的时间都没用,用不灵光的英语应付刁难她的董事会、和医院沟通治疗方案,所有关乎李绍棠生死存亡的大事都得她拍板决定,她手足无措,六神无主,又没有人可以商量,用翻硬币的方法做决定的事也是做过的。为了李绍棠的治疗,他们从纽约搬到旧金山,李绍棠不堪忍受病痛,又怕拖累女儿,自杀就闹了两次,每次都是她及时发现,抢救回来再和他大吵一架。他那么固执的拆散他们,坚持让她回美国,她来了,他倒要去死。如果这样,不如大家一起死了干净!她拿出农村养母对着养父撒泼的劲,逼李绍棠积极治疗,慢慢的父女之间建立起深厚的感情。整整两年,李绍棠的病情稳定,她在公司董事会也建立起了自己威信,至少大部分股东愿意帮她,不再刁难她。她终于有时间申请大学,半工半读,忙得象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