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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烈火光在眸中倒映,数具尸体就这样被抛进同一个火堆。冬日寒风刮过,烧剩的骨灰蓦地随风散了。 “在来的路上,不是听人说这地儿最讲究入土为安的嘛?怎么会……”箬竹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她的话还是被那名收尸人听了去,鼻尖溢出不屑呵声。 “入什么土,为什么安呐。都是些死在路边的穷光蛋,连个来认领尸体的家人都没有,还指望能入土为安?得了吧,趁早烧了就趁早落个干净,别把瘟疫带过来都算他们为下辈子积德了。” 收尸的老头嘴上说着,手里也不落空,拿着铲子把一具具尸骨铲进火堆,跟丢垃圾无异,弃之如敝屐。 箬竹却蓦地眉头一动。 瘟疫? 这收尸人的话,无意中提醒了她。 古语有言: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灾又尤指干旱或洪涝。只因官府朝廷赈灾不及时,死去的百姓尸体直接曝露在荒郊野外,积尸成山,难免引发瘟疫。 但现在……箬竹想起池惟青做的事,忍不住反驳收尸人:“不会有瘟疫的。” “粮仓很快就会被填满,饥荒也马上会控制住的。等官府开仓放粮,问题都会解决的。” 收尸人闻言转过头瞥了骑在马背上的两人一眼,神色轻蔑:“连帝星都要落了,官府还顶个屁用,得了吧,别听上头那些人叨逼的官话,最是假大空,信不过。要我老头子说,等着那些个贵人开仓,还不如自己拿上刀子,去抢干脆。” “不是的,这回是真的!”箬竹那股较真的劲儿上来了,非要跟他辩个黑白不可,“当今陛下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他不会再让这儿死人的。” “弟弟,是吧?”她转头看向池惟青。 池惟青难得愣了一会儿,点点头:“是,他不会再让这里死人的。” 夜间,星辰漫天,便可知明日又是无雨的一天。 用罢晚膳,池惟青就在郡守书房中与众官员议事,箬竹推脱了没去,用水镜匆忙唤来连翘。 她这次传音得着急,连翘却来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慢。箬竹不等人喘过气儿,就迫不及待道:“帮我个忙。” “你哪回找我不是要帮忙。”连翘道,“说吧,这回又有什么事儿?” 箬竹也不跟她绕弯子:“我想让你去趟雨神的仙宫。他大抵是划水摸鱼睡过头了,忘了给人间布雨。你只消去叫他一声,让他明儿午时起来干个活儿就成。” 连翘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阿竹,不是我打击你,但你莫不是忘了些什么事儿。” 箬竹挠了挠头,她能忘什么事? 看连翘的反应,应当是想表达这事情难办。可雨神布雨无非就是动两下法器,有什么难办的。难道说……是因为她曾经给雨神和心上人牵线姻缘,结果那位心上人最后只还给雨神“普且信”三字?让雨神对她记仇了? 身而为神,怎能这般小肚鸡肠。 连翘见她脸上神色变幻,也不知她想到哪里去了,但自己这位姐妹向来不大聪明,犹豫再三还是提醒她:“当初你刚跌落来人间,我就同你说过的:此地光阴突然倒退三十年。” “我纵使寻来了雨神,他届时降落人间的雨,也不一定能惠及到你这儿。” 箬竹闻言顿然一愣,她确实忘了这茬。 “所以说,雨神这晌也许井没有在摸鱼,而是三十年前的秋冬日带薪拉屎了?” 连翘:“……你要这样理解,也没问题。” 箬竹手指缠绕头发,在屋内踱步来踱步去做思考状,半晌后,终于停下脚步:“那这事儿也不棘手,我记得九殿下先前得了个能穿梭光阴的法器,你借来给雨神用用,不就成了嘛。” 连翘扶额,有些不忍打击她:“正是因为东西是九殿下的,所以才棘手。” “你先前拿去交换功德的金银大多是被他兑去的,结果上回突然不卖,可把他惹恼了。你也知道九殿下别的本事没有,记仇却是一等一的。” 听连翘这样说,箬竹感到好一阵头疼。以前怎么没觉得这些仙君有那么多屁事,也不枉她在祭天时,将人盘点着吐槽了遍。 但腹诽埋怨终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借池惟青之名让西南降雨从而立威扬德,这才是必然要做的事情,井且耽误不得。 她暗暗想着随即伸手往怀里摸去,那盏光芒璀璨的琉璃盏还在怀中。平素有池惟青在身边,她基本是用不上花银两的,所以内里东西半点没少。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她豁出去了! 箬竹狠了狠心,把琉璃盏往连翘面前一放,说道:“你把这些带给九殿下,就说是我送给他的,不收他功德,只求借他法器一用。” 连翘的神色越发古怪:“你不是向来不做亏本买卖的嘛,这回……” “这回不亏。”箬竹打断她。 她又想起今日路边无粮可食的妇女孩童,野外焚烧的具具尸骨,还有收尸人最后的话。她心想,绝不能让池惟青的英名受损,不能让民乱爆发,不能让他和他的子民兵戎相见。 种种不能加在一起,只要做成了,就不亏。 不知从何时起,她居然会全然站在池惟青的角度思考问题了,处处以他的利益为先。 连翘做不了她的主,看出她心意已决,便只好拿着东西回天宫办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