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薛羽:耶?

    第9章 009

    大概因为这次雪豹在薛羽怀里,虽然岑殊这黑车开的依旧很快,薛羽倒是能站稳了。

    一路无话,落地时他已经将遮眼纱布重新戴好,连干头发也在脑后重新扎起一个小揪揪。

    薛羽伸手在自己的揪揪上握了握,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头发好像比以前少了点。

    这几日山上也没下雪,只是天阴阴的。

    广场和房檐上的雪被薛羽用灵力吹得很净,岑殊收了盘抬步便走,好像没什么夸奖他的意思。

    薛羽撇了撇嘴,抱着雪豹落后岑殊半步,跟着他向里走去。

    大殿里本该是没有人的,可一进大门,一股茶香混着酒气缭绕扑面。

    两人绕过照壁,前殿的大门是洞开着的,叫人一眼就能从外面望到大殿尽头。

    岑殊常坐的那张矮榻上正侧倚着一个年轻男人。

    那人左手轻摇一把洒金折扇,右手举至鼻前,虎口圈着一只小茶碗,正微微垂首在嗅着里面的味道。

    茶几上摆着两只小炉子,都在咕噜咕噜煮着东西,殿外闻到的那股茶味和酒味就是从这里散出来的。

    远远瞧见薛羽两人进了院子,那人放下茶碗,折扇在手心中刷地一合,遥遥冲他们潇洒一笑:师尊师弟回来的正好,我这两炉茶酒刚刚煮开,喝一杯尝尝味道!

    岑殊行至榻边,从桌上捡起一只酒碗仰头喝了,又垂首望向他,道:方毓。

    岑殊这人对旁人一向是爱答不理的,一见面就喝人家的酒,可以说已经是相当给人面子了。

    他果然就是岑殊的二徒弟,颜方毓。

    想来在大雪山上也要摇扇子的,除了他以外也没别人了。

    不过倒也不是因为颜方毓是个缺心眼(虽然天衍宗的缺心眼们也知道穿秋裤),而是因为他手中这把洒金折扇跟岑殊的翻手星河性质一样,是他的本命应盘。

    只不过岑殊是把棋盘收在袖子里,而颜方毓是拿在手上。

    薛羽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原著中的传奇人物。

    只见这人确实如原著所说生着一双微弯笑眼,唇角时常勾着,一身宝蓝长衫、头戴玉冠,左右碎发压着额角,露出当中一条镶着碧蓝宝石的银铸护额。打扮得不像个修士,反而像个洒脱的世家公子。

    颜方毓其人放眼整本原著都可以说是特殊的存在。

    李修然作为《修仙界第一流氓》中的男主角流氓,他就连收来的后宫都一半是骗来的,一半药来的,对待敌人自然更加无所不用其极,连厉害如岑殊都败在他的阴招之下。

    颜方毓却是全书唯一一个没被李修然阴死,反而将他擒住的人。

    颜方毓站起身,抚顺衣摆郑重其事给岑殊行了个弟子礼,抬起头从袖摆后露出一张笑脸:师尊别来无恙?

    自是无恙。岑殊随口应道,与他隔桌坐下,问,你怎回来了?

    听说师尊给我们添了个小师弟,作为师兄当然要回来见上一见。颜方毓也坐了回去,上山之前我与大师兄通了个信,他说路上被绊住脚,约莫晚几天到。

    说罢,两人目光都落在殿中的第三个人身上。

    矮榻上没地方坐了,薛羽只好在道上站着,乖巧冲颜方毓打招呼:师兄。

    颜方毓打量他一瞬,忽地展颜一笑:师弟好。

    他拇指在扇骨上一搓,便有把红木凳子从殿门外飞入,贴着薛羽膝窝轻轻一撞,将他撞落在椅子里后,那椅子又往前一飘,飘到两人坐的小桌边上板正落下。

    看这情况,等他大师兄回来,几人还能围桌打一圈麻将。

    颜方毓将最后那只酒碗塞进薛羽手里,笑道:我早说师尊这殿里该添几把凳子了,否则以后师弟师妹们多了,岂不是要跟凡人皇帝上朝似的,底下站两排人?

    薛羽想了想那场景,倒觉得也挺符合大佬气势。

    岑殊低头喝茶,沉默不语。

    还没等颜方毓再说什么,薛羽突然觉得怀里一热,他往衣襟里摸了摸,发现发热的是装着课表的木牌。

    这木牌薛羽从来都是随身带着,一周来也从没热过。

    他刚想输进去灵力瞧一瞧是怎么回事,只见面前的颜方毓扇了下扇子,突然道:坏了。

    另外两人都看着他,只见颜方毓有些忧愁地笑着:我回宗时也没藏着掖着,那老糊涂定是知道我回来了。

    岑殊淡定喝茶:不想见,不见便是。

    颜方毓刚扇着扇子唉了一声,神情突然一顿,转头对薛羽笑道:师尊闭关刚出,定是没有带师弟去请本命应盘,既然今日做师兄的回来了,少不得尽一尽兄长的义务。

    岑殊:去吧。

    薛羽不明所以:啊?

    说时迟那时快,颜方毓合上扇骨往殿中空地一甩,折扇落地忽地变大,颜方毓抓住薛羽手臂往扇子上一跃:走!

    薛羽脚下猛地一空,只见眼前场景飞快后退,他人已经飞出大殿,雪豹却不知什么时候又被岑殊勾回怀里。

    薛羽:???

    还没等他弄明白这师徒俩搞什么,只见那边大殿里已经进来一个人。

    那人看着三四十岁,头发在后脑歪歪扭扭盘着,一根枯树枝子当中而过。他胡子拉碴,腰带松垮,大冷天里,长袍敞着前襟,脚上还蹬着一双露窟窿的草鞋。

    他手里拎着个酒葫芦,双颊也是一片酡红,满脸醉态。

    还没走到近前,那人便冲岑殊嚷道:毓小子呢!我知道他回来了,让他出来见我!

    薛羽:哦吼。猛哦兄弟。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天衍宗有人对岑殊这么不客气的。

    岑殊没说话,只是垂着眼睛,手指在雪豹细软的毛毛中缓慢穿梭。

    突然,他拇指在酒碗碗口轻轻一抹,碗中的酒液蓦地飞腾而出,哗地一声,一滴不少全泼在来人脸上,滴滴答答往下流。

    岑殊泼完酒,眼睫微弱一颤,手掌松松握拳,掩在口鼻间轻声咳了一下。

    似是一副虽然我打了你但是我好娇弱的模样。

    那人也不知是被岑殊泼醒了,还是被酒中含的灵气激醒了。

    他迷迷瞪瞪眨了下眼,肩膀塌了下来,跟个鹌鹑似的讪讪叫了一声:师叔。

    岑殊淡淡道:回吧。

    可是毓小子

    岑殊抬眼看了看他。

    要说那眼神也并无凶厉,可殿中这三四十岁的红脸大汉就跟当时小结巴被岑殊看时反应一样,话也不敢再说一句,灰溜溜走了。

    雪豹窝在岑殊怀里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猜测这就是他便宜师兄所说的老糊涂。颜方毓他跑得这么快,大约就是知道这人寻来了。

    因此带着薛羽请什么应盘是假的,躲人才是真。

    那边殿里人刚走,这边薛羽跟颜方毓也落了地。

    路上颜方毓便跟他解释,这一趟两人来是要做什么。

    天衍宗被后世的杂宗,是因为天衍宗人并不以巧劲或是力劲修炼,用的是因果力,门内弟子也不像其他门派一样专门打架,而是学得很杂。

    但无论有多杂,天衍宗的弟子都有本命应盘作为演算天机的载体,本命应物作为媒介。

    就比如岑殊的应盘是他的翻手星河棋盘,应物会在演算时由灵力凝成,就是其上棋子。

    新入门的天衍宗弟子都会由师长带着请自己的本命应盘。

    薛羽理应也是,但他的两个师兄都被他的便宜师父放养,岑殊本人也不可能贴心到带他来请应物。

    毕竟薛羽对他来说只是个扫地机器人。

    颜方毓稍微好点,只把薛羽当是躲人工具人。

    虽然目的就不太纯,但薛羽还是得谢谢他。

    请应盘的方法原著中没写过,薛羽也是第一次见。

    两人落地的位置是座无人山头,山顶也跟其他峰一样修着一座千百阶的须弥座,但其上并没有建殿宇,而是一座空旷广场。

    所以说这应该叫做一座观星台。

    观星台上的地板并不是普通石板,而是像镜子一般映着二人头顶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镜面踩起来也是硬的,走上去却如同叶子落入湖面,会在云朵中漾起一层层波纹。

    颜方毓看薛羽低头饶有兴致踩云的样子,笑了笑解释道:此处名天地为鉴。若是晴日晚上来,满天星河倒映鉴中,那才叫漂亮。

    原著中说岑殊住得山峰是天衍宗连绵雪山之中最高的一座山,现在看来应该不尽然,这座天地为鉴所在的山才是最高的。

    观星台建得高阔,放眼望去四周不见山脉也不见树木,天地一色,唯有人孤零零置身其中。

    薛羽想象着晚上这里天上银河脚下星海的样子,忍不住哇了一声。

    颜方毓打趣道:这儿可是我们天衍宗的定情圣地,若是师弟以后有了心上人便可以带她来,日月星辰天地盛景,不愁女孩子不动心!

    死之前就是牡丹二十年的薛羽:

    薛羽面无表情:师兄咱们还是去请我的应盘吧。

    颜方毓促狭一笑:好。

    两人踏着阴云向里走。等走近一些薛羽才发现,广场当中有道合抱粗的光柱直直打向天幕,从地鉴中一反射,就好像这道光打穿了天地一样。

    只是这光并不太亮,离得远了就看不分明。

    他俩在光柱前站定,颜方毓向他解释:咱们天衍宗请应盘没什么仪式,也不拘什么器物,自己想用什么东西当应盘,就把那东西丢进这光里。

    他顿了顿,有些歉意地冲薛羽笑笑:今日咱们来得急,不知师弟有没有带什么想做应盘的器物?

    薛羽摇了摇头。

    颜方毓歉意更浓了些:以前也不是没有新弟子不知想用什么做应盘的情况,跟随师长便会演算天机,直接将应盘请算出来。若师弟心中没什么偏好

    薛羽很上道:没偏好,师兄请。

    且不说今天颜方毓抓他抓的急,就算让薛羽提前想,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当他的应盘。

    他本来就一穷二白啥都没有,此时身上只有两块木牌子,还都是别人给的。

    如果要说,在这个穿书世界中,只有这具人形身体还能算是他自己的,连雪豹都不算。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颜方毓直接帮他算。

    天地之大,何以为家?

    这样一想还令人有点小惆怅。

    颜方毓眉眼一弯,对他道:好!

    说罢,颜方毓手中的洒金折扇便刷地展开,他五指伸展搭在扇骨上,扇面平伸向前一送。

    霎时间,薛羽只看见有墨字从扇面中腾空而起,飞入那不见尽头的光柱里。

    无事发生。

    薛羽眨了眨眼:师兄?

    莫急。颜方毓笑眯眯道,让应盘飞一会儿。

    薛羽:明白了,系统选妃是吧。

    也就是五六秒的功夫,只见什么东西从远处呼啸而来,掉入光柱之中。

    一时间光柱光芒大盛,映得整座观星台宛若晴天。

    薛羽有黑纱遮着,倒不觉得怎么刺眼。

    他兴奋往光柱里瞧,只见那光渐渐减弱,光柱之中渐渐露出一团模糊影子。

    那是一只

    青花大瓷碗???

    第10章 010

    待光芒完全弱下来,薛羽颤抖着双手,把自己的应盘从光柱里捧了出来。

    是碗。

    真的是碗。

    还是一只大海碗。

    碗不深,碗口直径一尺来宽,是个标准的阔口海碗,外面一圈烧得还算精致的青花纹,碗沿还有个米粒大小的磕口,一看就不是个新碗了。

    这碗被薛羽小小一个人捧在怀里,天可怜见的,像个盆。

    别的不说,最主要是,这碗看着有点眼熟。

    就有点像他在归一峰吃接风洗尘火锅面的时候,使的那个海碗。

    薛羽的脸顿时就有点黑。

    怎么以后他们师门集体出门干架的时候,岑殊举出一只棋盘,颜方毓摇着他的扇子,都是一副温婉君子的模样。

    只有他震一震衣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碗?!

    这场景怎么看都让人有点打不下去架。

    薛羽捧着碗面无表情转到颜方毓面前,硬邦邦问道:师兄,你说这个碗,他合理吗?

    嗯?

    颜方毓用扇子敲了敲手心,有点不明所以。他在天衍宗呆了那么久,什么稀奇古怪的应盘没见过,因此并不知道薛羽是嫌弃这个碗,只是道:确实来得挺快的,我以为至少得等上半刻钟。

    能不快吗?

    薛羽在心中狂翻白眼,这碗怕是从归一峰厨房直接飞过来的吧!

    他也不好问选好的应盘能不能换,只能委婉地说:师兄,你瞧这碗看起来就不太结实,万一被我不小心摔碎了怎么办?

    颜方毓打趣道:本命应盘与你息息相关,它若那么容易碎,你的小命也就难保了。

    薛羽闻言颠了颠手里的碗,感觉这玩意儿拿在手里普普通通平平常常,跟他吃饭时使的那个没二区别,那些玄幻小说中描写的什么血脉相连感更是没有没有的。

    他曲起手指在婉边敲了一下,也没敲出什么名堂来。

    既然颜方毓说不容易碎,薛羽便把碗微微一举,又往地上一摔。

    啪

    听着挺脆,但确实没碎。地板砖也没事,只有镜中映出的阴云上漾起了一圈一圈波纹。

    他把碗从地上捡起来摸了一圈儿,连丝儿裂纹也没有。

    看来光柱没搞错,这玩意儿以后就是他的应盘了。

    薛羽心中有一点点小失落。

    他腹诽着抬起头,猝不及防与颜方毓的视线撞在一起。

    他二师兄眯眯眼不眯了,笑也不笑了,扇子都不摇了,就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目光看着他,就有点像薛羽自己平时看天衍宗那群缺心眼的眼神。

    薛羽:

    跟缺心眼子呆久了,好像自己也变得缺心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