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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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人神色疏淡,在薛羽快落进他怀里时微微抬了下手臂。 一股看不见的力道又凭空生出来,将薛羽一托、一拽。 在旁观者雪豹的眼睛中,自己人形小号就像个钢管舞舞者,围着一只看不见的钢管在半空中莫名其妙转了个圈儿,最后不知怎么落进岑殊怀里,一脸懵逼地侧坐在他腿上。 整个过程动作之流畅,忍不住让人拍爪叫好。 但他现在没什么功夫。 惯性让薛羽继续向后一仰,他之前下意识抬起的胳膊正好继续一举,在岑殊脖子上勾住了。 眼上黑绫从他鼻端簌簌滑落,四目相对,薛羽霎时在岑殊的眼瞳中看见自己蓝盈盈的眼睛。 气氛略有些尴尬,两人的姿势亦然。 雪豹双爪捂眼,人形赶忙低头:那个 下一秒,岑殊不含什么温度的手指扣上了他的下颚。 如当时在御难峰广场迫使他抬起头时那样,岑殊一手握住薛羽的下巴,不容置喙地将他的脑袋向自己方向转了过去。 岑殊正认真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薛羽看见自己的倒影越来越大。 安全距离被侵犯,他下意识想往后仰脖子,下巴上那只手却箍得十分紧,让他半点也动弹不得。 待到那倒影大到不能再大时,薛羽只觉得额头一凉,是岑殊的额头与他贴在了一起。 眉心上数半寸,乃灵府府壁最薄弱之处。平日需多加注意,莫让外人触到。 两人挨得这样近,岑殊说话时轻柔吐息便洒在薛羽嘴唇上。 薛羽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只从喉咙里闷闷答道:唔。 岑殊的手指离开了。 他似乎思索了几秒,最终低声道:忍一忍。 薛羽:? 这台词怎么听起来有点糟糕。 薛羽还没来得及细想,突然,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他的思维里。 思想中有的闯入者,就像是鞋子里进了沙子,那种异物感非常鲜明,令人十分难受。 薛羽皱紧眉头,搭在岑殊后颈的胳膊控制不住收紧。 不要抗拒我。 岑殊的声音突然直接在他脑海中响了起来。 师父? 薛羽下意识想。 还没等他开口问,脑海中陌生的侵入者已用一种思维中特有的交流方式,沉默着,却对薛羽的问题予以了肯定答复。 薛羽一愣,继而猛地地反应过来:岑殊竟是能直接读取他想法的! 不要抗拒我。 脑海中的岑殊重复道。 惊讶很快变为恐惧。 不行! 不能让 薛羽紧咬牙关,死死停下脑子。 那十分明显的侵入感并没有离去,甚至还在奋力向他脑中扎入。 放松。 那人微凉的手掌搭在薛羽身后,先上下顺了顺他的脊背,又安抚性在他后颈轻轻捏了捏。 手法熟练得像在撸一只大号的猫猫。 然而一贯管用的撸猫手法在此时根本不作效。 他当然放松不下来,甚至根本不敢放松下来。 薛羽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但人类的思维比音速更快、比光速更快,当他抑制自己去想些什么的时候,脑子却在故意唱着反调。 繁杂的信息像是一封封化为实质的信件,将他充当信箱的脑袋塞得满满的,几乎要炸开来。 凌乱无用的思维碎片似乎也对岑殊的进入造成了一定阻碍。 异物感在薛羽意识的边缘徘徊不定,并不能靠近。 不知过了多久,薛羽感到岑殊的意识离开了。 巨浪滔天的脑海渐渐平息下来,薛羽才发现岑殊进入他脑袋这整个过程中,自己都是闭着眼睛的。 而此时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缩在岑殊怀里,两只手臂挂在岑殊的肩膀脖颈上,手指因过分紧握已经僵硬到酸痛。 视野蓦然一亮,是岑殊垂在两人颊侧的长发向后撤去,他本人亦从薛羽额头离开了。 意识被侵入的后遗症让薛羽脑袋还有些懵,他没有松开胳膊,只是看着上首的年轻人,目光有些呆呆的。 岑殊面无表情看了他一会儿,拇指在薛羽脸颊上抹了一下。 便如此不愿? 一片水润凉意在薛羽侧颊晕开,他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刚刚岑殊进入他的脑子,自己竟然哭了! 薛羽脸颊爆红,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般从岑殊腿上跳了下来。 不、不是不是!他胡乱抹了抹自己的脸,连声否认,是脑袋太、太难受了! 岑殊微微垂首抚了下衣袍上被薛羽压出的折皱,淡声道:为师无法以灵力对你做指引,便只好采用元婴入体的方式。 他抬头扫了徒弟一眼:你神识微弱灵府未成,若强行突入,必会对你意识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这意思就是说,以岑殊本领不是不能强行进去,只是怕把他弄成一个小傻子,这才这么快退了出来。 薛羽讷讷:我 岑殊打断他接着道:你若想纯以理论入门也可。但为师观你在一重境毫无寸进,怕是根本不知人修修行法门。 若从头学起,七百二十道xue、十二经络,衍出万千条通脉,普通人想一一记下无错处,少说也要数月。 薛羽眼前一黑。 他知道岑殊并不是夸大其词哄骗自己,而且现在事态危急,根本没有数月时间能留给他去记什么xue道基础啊! 但他大脑里的内容可太刺激了,如果能被岑殊随意浏览,那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如果真的是普通兽修,甚至是让岑殊知道了人形是雪豹的身外化身,那都没什么问题,顶多苦了他捂了数月的小马甲。 可穿书穿书不行。 薛羽知道他们天衍宗修士一向是修心的,若有个人突然告诉岑殊,你的世界并不是真实的,而是一本书;你也不是真的,是书里写出的一个人物。 这人恐怕会当场走火入魔的吧? 是选千万无辜凡人,还是选岑殊? 薛羽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陷入电车难题的选择困境里。 薛羽艰难道:没有不愿意,我只是、不太习惯。 无须习惯。岑殊淡然道。 所以他才说忍一忍。 可是 还没等薛羽说完,他的意识猛地一恍惚,周围景象变得模糊不清,而岑殊的声音又在他脑海中响起。 灵府未成时,意识所居之处乃是一片混沌 大概是两人此时虽然并没有额头相贴、灵府薄弱之处相触的缘故,这声音虽然是直接在薛羽脑子中出现的,却与刚刚那种清晰的异物感不同。 此时岑殊的声音模模糊糊、断断续续,听得并不分明。 岑殊就像一个友好的邻居,在薛羽的脑壳外面拿着大喇叭冲他喊话,没有半分想进屋的意思。 如天地初分,清气上浮,浊气下沉;清明意识向上漂浮,其余沉下凝实如海。 脑海中的声音仿佛蕴含某种神奇的力量。 在岑殊的话语暗示下,薛羽的脑海真的变成了一片海。 他在自己的脑子中并没有实体,意识被筛选分为界限分明的两部分。 所有清晰的认知都飘在海面上,无处不在。 而所有潜意识就像进入了深层梦境,自己从前汲取的知识自主为他填充了认知潜意识衍生出的分支:本我、自我、超我,都统统潜入了海平面之下。 而为师只会在此。 那种鲜明的异物感又出现了,与此同时,海面上空出现了一个微微发光的半透明人型。 岑殊出现在他脑海里。 这是师父的元婴吗? 脑海上空响起薛羽自己的声音。 小人颔首:嗯。 元婴小人长得与本尊一般无二,连那一根根眼睫毛也十分分明。 只是如同一块冰雕刻而成,整个元婴都是同一种颜色。 薛羽惊讶地发现,由于整片海面上空都是自己的意识,因此他正以一种高纬度视角,同时从四面八方感知着岑殊的存在。 如果他想,甚至能一根一根数清楚岑殊的小人头顶有多少根头发。 在薛羽的意识海中,他自己就是神。 这种万事尽在掌控的感觉非常奇妙,竟与他捧着青花大瓷碗做演算时的感觉非常相似。 也许是因为他的潜意识都锁在海水里,飘在海面上的岑殊根本无从知晓,薛羽再没有那种被窥探到秘密的危机感与不适感。 虽然思维被侵入依旧让人有些难受,但此时的岑殊并不再是一位强大的入侵者,而是一位客人。 此时此刻,在薛羽的脑海中,他甚至觉得这位入侵者是完全可控的。 在这种想法产生的下一秒,薛羽发现自己的脑子已经动手了。 岑殊一向懒得束冠,元婴自然也是长发披散。 此时元婴小人的长发无风自动,向左向右齐齐分成两半,转瞬间在岑殊脑袋两旁束出个十分少女感的,双马尾。 岑殊: 薛羽:哇!好好玩! 岑殊并不像他这只秃毛小豹豹,头上发量十分令人嫉妒。 薛羽不仅给人扎头发,还在脑海中吹了吹风,让一对长长的双马尾在岑殊脑袋旁边俏丽地甩了甩。 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他师父,就是连双马尾都hold住的男人! 薛羽全方位多角度地欣赏了祖宗的双马尾,还没来得及说话,岑殊的一头长发便又不受他控制地落回了原处。 思维意识之快,从薛羽动脑到岑殊解开头发也不过眨眼间。 专心。 元婴小人开口。 下一秒,薛羽本来无处不在的意识突然一个猛收缩,那种尽在掌握的感觉消失了。 天光骤然熄灭,薛羽脑海中是一片极致的黑暗。 四周只剩下一片漆黑深海、岑殊发着微光的元婴小人,和悬飘在其面前的一个小光团。 因为薛羽的神识非常微弱,因此连人形都凝不出,就只是这一个十分模糊的光球。 他此时才发现自己跟岑殊的力量之悬殊,即使两人是在他自己的脑子中,但只要岑殊愿意,他都能把薛羽治得服服帖帖。 光团像个没了气的气球般委委屈屈收缩两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接着,他往元婴小人身边讨好似的蹭了蹭,希望岑殊把自己变回来。 然而元婴小人同岑殊本人一样十分冷酷。 他并没有把人恢复原状的意思,甚至还把光团往外推了推。 动作间,却见四周微微亮了起来,代表薛羽意识的光团像团软趴趴的橡皮泥一样,渐渐被捏出了人形。 那形状并不是薛羽自己的样子,而像是什么奇怪的人体模型一般,半透明的表皮之下是密密麻麻的xue道光点,和数不清的神经脉络,与人体中的窍xue经络一一对应。 紧接着,代表灵力的光点被引入人体模型之中,以一种特定的路线在经脉之中运转起来。 薛羽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岑殊用这种方式在教授自己该如何修炼! 被岑殊缩成一小团的只是薛羽的意识,他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存在于海平面之下,是岑殊没有触碰的部分。 薛羽赶忙调动身体中的灵力,跟着光点在人体模型中的路径,在自己的窍xue经脉中游动。 最开始难免有些磕磕绊绊,薛羽又怕自己走岔路以致走火入魔,便走得极其小心翼翼。 好在岑殊可能也跟他有着相同的顾虑,演示的速度亦非常之慢。 两人缓慢运行了一个小周天,那速度比高龄老大爷拄着拐棍儿过马路快不了多少。 当灵力通过最后一道窍xue时,薛羽只觉得身体陡然轻灵,再探知是,发现自己的修为已经往上提升了一个小境界。 而灵力已经在刚刚走过的经络中有了残留,灵力正以一种极度缓慢的速度,在经脉中自行游|走。 一片寂静中,薛羽听见岑殊的声音在他耳边突然响起:路线可记住了? 薛羽抖了一下,小周天运行完全后那种超然物外的感觉瞬间消失。 意识海的漆黑猛然褪去,他睁开眼睛,惊讶发现蜡烛燃尽,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而他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在了岑殊怀里,但姿势已经和第一次有所不同。 大概是岑殊觉得之前侧坐的姿势不适合两个人额头贴贴,因此这回薛羽是面对着岑殊,双腿岔开坐在人家腿上的。 薛羽头顶只将将到岑殊胸口,他这样坐着时,脑袋便只比岑殊低上一点点。 而两条胳膊像是自己长着脑子一样,又自主自发地环上了人家的脖颈。 此时岑殊被他的胳膊压着,依旧维持着微微折下脖颈的动作,漆黑的眼睛平静望向他,像一潭毫无波澜的水。 额头贴合、气息相交。 不难想象昨晚两人就是以这样的姿势进行了一整晚的脑内教学。 旁观的雪豹目瞪口呆,长尾巴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抱在怀里,四只爪子像圈岑殊脖子一样牢牢圈住自己尾巴。 薛羽身子一歪,连滚带爬从人膝头跌了下来,坐在地板上捣头如蒜道:记、记住了记住了! 岑殊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随手抚了抚衣摆上被薛羽压出的折皱。 正当薛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缓解此时两人的尴尬气氛时,只听叩叩两声,门外有人喊:客官,您的热水送来了! 薛羽也没想为什么会有人来送热水,连忙跳起来冲去门边。 一条黑绫倏地凌空飞来,从脑后缠上薛羽双眼,他愣了一瞬,手却已经将房门打开了。 只见门外店小二拎着两大桶热水,看到薛羽后却明显愣了一愣,讨好地笑笑:哎呦,小郎君这是晚上爬床底了吗?怎么蹭这一脸的泥灰? 泥灰? 薛羽伸手往脸上一抹,两瓣泥壳扑簌簌落下来。 他惊讶发现不仅是脸,连他的手上都覆着一层很薄的泥壳。 薛羽反应过来,与一般的终点小说的修行一样,修士筑基之前身体素质与凡人相差不大,练气期境界每提升一层,便有一部分杂质从毛孔中被排出身体,直至筑基时筑成仙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