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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多啊……”他大为遗憾,“知道得晚了,早知道我一定细品,细到一粒一粒米嚼下去。” 秦彬凯瞪起眼:“行,我给你数着!” 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宋珂被逗得呛着了,一边顺气一边还绷不住笑。秦彬凯说:“慢点儿慢点儿喝口茶,我给你倒。”倒来水又无奈地批评他,“你怎么什么事情都笑得出来?真有点傻。” 这样的对话与笑声远远地传出去,让半途掉头回公司的陈觉停住了脚步。 他手里还拎给宋珂买的晚饭。 “陈总?” 助理刚去卫生间补完妆,回来看到陈觉非常错愕:“陈总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已经下班了吗?” 陈觉问:“谁在宋总办公室。” 她笑了一笑,露出一点暧昧不明的表情,声音轻轻柔柔地告诉他:“鹤鸣的秦总监啊,还送了吃的来。” “秦总监?” 以为他初来乍到不知情,又好心向他解释:“嗯对,秦彬凯秦总监,我们老板的好朋友,常常来接我们老板下班的。” 说完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也拿不准他听懂了没有,于是点头微笑着告辞:“那陈总我先走了。” 陈觉回了一个“好”字,站在原地没有动。 接待处的灯管熄灭,公司的名牌与登记用的电脑也都暗了,是助理关的。她一走刷卡闸机也不再亮,走廊的声控灯渐次地暗下去,最后只剩下办公室的百叶窗缝透出的那点光。 那像是陈觉生命里的最后一点光,尽管此刻只照在别人身上,一分一毫也不属于他。 地上铺着地毯,他走过去,意外听见秦彬凯说:“老实交待吧,今天到底怎么了?” 又听见宋珂装傻:“什么怎么了。” “是不是又不开心了?” 这句话收起了玩笑的语气,问得郑重其事。不过不知道宋珂作何反应,又或者什么反应也没有,总之屋里沉默了一段时间。 后来秦彬凯不知怎么就明白了:“又是因为陈觉?”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觉的脸不自觉往外侧了一下,像是不愿听。 宋珂仍然没有回应,好像一提到陈觉的事他就难以启齿似的,无法顺利地开口。他沉默着,起身走动了几步,身形的剪影从百叶窗上慢慢地路过。 秦彬凯说:“打从我认识你以来你就是这样闷闷不乐的,我也算看明白了,都是为了这个陈觉。这样吧,如果实在觉得开不了口,那我去替你跟他说,让他尽快搬走。你不要怕,我知道他来头不小,但再厉害的人物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我没怕。” 宋珂笑了笑:“况且不用你说,他已经搬走了。” “已经搬走了?” “嗯,就昨天晚上,他亲口告诉我的。” 秦彬凯听完像是松了口气,连嗓音都低沉下去:“幸好。” 宋珂也说:“幸好。” 紧接着就又是一阵沉默。隔了许久许久,秦彬凯才问:“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像是谈论一名忽然改邪归正的坏人。 “我也不知道。”宋珂重新笑起来,“不过不管怎么样,搬走就好,你说是不是。” 语气里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然而经门一隔,能听出来的就只有解脱。 陈觉听得很沉默,始终没有惊动他们。 就像大学时那位最憎华人的教授,每每评到他的主题作业总会用最不感兴趣的姿态,最消极负面的英文单词。可他仍旧听得很沉默,站在台上,背挺得格外直。 活到现在,三十年人生不算短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这样使人憎恶,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使人厌烦,使人想要远离。可是现在知道了,他也不难受,因为那是宋珂。 真真正正地爱一个人,等于给了他伤害你的权利。 “不聊这些了。”宋珂说,“聊聊你的工作吧,上回那件事情解决了没有?你不是说那个刘总……” 陈觉听到一半就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半晌什么也没干,只是静默地站在空荡的房间里。 外面雨下得愈发大,遮雨布哔哔剥剥直响,那是楼下的自行车棚。他撑着沙发扶手站了一会儿,被雨打湿的外套一阵一阵钻心凉,半晌才支持不住坐下,后背松松垮垮地靠在沙发上。 其实不光他跟宋珂,很多改变都是不知不觉的。 以往的夏天炎热而闲散,没有这么多雨。别墅花园里那一张躺椅,晚间他常常躺在上面乘凉,旁边摆上移动风扇,既能驱蚊又吹得人很凉爽。 那个时候他心无挂碍,活得很潇洒。父亲整天不着家,偶尔倒也知道给他打个电话,训斥他几句。继母喜欢窝在书房做喜欢的事,有时候是翻译一首散文诗,有时候是听外文电台,跟着轻轻地哼歌。meimei比现在更娇气也更活泼,没完没了地给自己染头发,又要漂又要上色,工序相当冗长。染到半夜还染不完,她就到阳台喊他:“哥!你来帮我看看上色了没有,我没戴隐形眼镜看不清。”他却在下面装作听不见,一味地睡他的大觉。 他和meimei是不剩什么亲人了。 可他曾有过一个完整的家,最重要的是,有过宋珂。那三年他们几乎一天24小时都在一起,奇怪的是从来也不觉得腻。 当然也会吵,偶尔也会吵得不可开交,但大多睡一觉就忘了。有一回加完班晚上去打球,回家路上他硬要背宋珂,宋珂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了他的气,踹他小腿,喊他滚远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