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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得知朝霞犯病了,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红衣道,“当时我们遇上了贞嫔身边的太监,那太监好生奇怪,不先去找太医,反而先去未央宫给皇帝报信。皇帝又不是杏林圣手,他能治病吗?另外再遣个人通知便是了,何苦放着当务之急不去做,先找皇帝?那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刻啊!” “我问了伺候贞嫔的涣春,她说当值的太医,一个被皇后叫走了,一个被贵妃叫走了,就算现在把人召回来,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太医院还剩下一个小太医和女医官,已经派人去请了,但从交泰殿到钟粹宫需要时间。朝霞公主那时候已经有窒息的征兆,我一时情急顾不上那么多,便拨开贞嫔,强行按了公主的人中。说实话,在没有药物的情况下,我只有按人中这一个土法子。好在公主不负众望,又恢复了神智。大家喜极而泣。但是太医迟迟未至,我唯有请求贞嫔让我施针。”红衣紧咬着唇,问容均道:“我是不是不该这么做?” 容均没说话,红衣道:“我知道自己太鲁莽了。但当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是和阎王爷抢时间呢。我都给贞嫔跪下了,我给她磕头,求她让我救救公主。但是贞嫔死活不同意,她问我有多少把握,我实话实话,我没有把握。” 红衣扁了扁嘴:“贞嫔娘娘赏了我一耳刮子,让我滚出去,无论我怎么求都没有用。” “我知道,如果施针无用,救不了公主,贞嫔娘娘心里一定难过。但不施针的话,就连一线生机都没有了。我能做的,仅仅是在太医赶到之前,拖住公主的一口气,让她起码能够等到太医来。假设连太医都束手无策,那再认命也不迟。但贞嫔就跟发了疯一样,歇斯底里的把我和敏华赶了出去,我跪在墙根的碎瓷上,敏华陪着我罚站。” 容均的瞳孔蓦地一缩,有寒光闪过,可惜红衣没留意。 “后来,公主还是去了,我和敏华都很难过,但我越想越不对劲,哪儿有当娘不望女儿好的?敏华跟我说,这是关心则乱,贞嫔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我起先是信得。但没几天,我就被调离了敏华身边,扔到了尚仪局,连个理由都没有。之后敏华身边也被安插了眼线,我每次去钟粹宫都受到阻挠。”红衣双手捂脸,叹气道:“我是真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尤其是……可很多事越来越清晰。” “朝霞公主是在陛下怀里去世的,自己的孩子,之前还活蹦乱跳的,眨眼间就变成一具冷冷的身体,水汪汪的眼睛永远阖上了。试想一下,这世上还有比让一个父亲抱着自己女儿的尸体,感受到她的体温一点一点流失更痛苦的事吗?” 红衣叹了口气:“我开始觉得贞嫔也许不是不想救,也不是不能救,而是在救与不救之间,给自己争取了一个最大的机会。”红衣看向容均,“很多事,我初来乍到并不清楚。都是到了尚仪局之后断断续续听人提起。比如说,陛下有四年不曾临幸后妃了,而与贞嫔同年入府的容妃已经是妃位,比她年轻的卞氏也成了宓嫔,与她平起平坐。放眼整个后宫,最冷清的就属钟粹宫了。但是朝霞公主一死,一切翻天覆地。贞嫔忽然有了特权,连皇后都不能进的未央宫,她可以长驱直入。钟粹宫也不再门可罗雀。你说,这一切能不让我乱想吗?” “每当我有这种念头的时候……”红衣自责道,“我便感到羞愧,我怎能以如此的恶意去揣测一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呢。可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朝霞最后弥留的样子,她拉着我的手,让我不要走,另一只手抠着自己的脖子,她想要活,那么那么想要活下去,想要说话……” 红衣抹掉残泪,看向容均:“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了吧?因为你不是普通人,你是在陛下跟前当值的,这些无凭无据的话,如果捅到了陛下跟前,对一个已经失去孩子的女人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所以请你……”红衣恳求道,“拜托你什么都不要说,务必要守口如瓶,好吗?!” 容均望着她,沉吟良久,突然咳嗽起来,背过身去。 红衣担忧道:“你怎么了?你该不会是,伤还没有好吧?” 容均按了按咽喉,转身对她道:“只是酷热难当,嗓子有些不舒服。” 红衣给他舀了一碗凉茶,递过去道:“喝了吧,最近忌吃辛辣的。” 容均一气喝完,问她:“既然姑姑明天要考你,有没有我帮得着你的地方?都背熟了?” 红衣指着两边的通天的柜子,张开手道:“随便问。”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适才的话题就这样轻易被容均给岔开了。 容均摸着下巴:“竖三列而横七排是什么?” “水牛角。” 容均走过去看,点了点头,又问:“竖八列,横九排是什么?” “乌梢蛇。” 容均打开药柜,看到里面的东西,有点作呕,赶紧关上,再问:“竖五列,横一排是什么?” “土茯苓。” “可以啊……”容均不由刮目相看,“接着来!” “徐长卿。” “白芷。” …… 几乎是百发百中,容均有点不可置信,从梯子上下来的时候,发现红衣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将她抱起来,一步步踏上楼梯,她的身子很轻,云絮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