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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台透过来的风带着秋季独有的凉意。

    江忱拉开窗帘,走到阳台。从这个位置,正好能俯瞰整片江景。

    他下意识想点支烟,却在下个瞬间,听见不远处传出打火机的声音。

    一抹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起。

    执烟的手微顿。

    他侧过头,看见对方也正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

    目光一下对上。

    那抹漆黑的眸子里,藏着不动声色的冷静,却锐利得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心。

    “还没睡?”顾燃不紧不慢开口。

    江忱不动声色点上火:“时间还早。”

    “不是在等我吧?”顾燃短促地笑了声,语调懒散,分外欠打。

    江忱手顿住。

    “顾老师多虑了。”江忱淡淡说,眸色却黯淡了几分,隐没在黑夜之中,没有人能看见。

    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他就习惯用这种语气对顾燃说话。

    过去或许是情调,现在却是横在两人之间的利剑,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刺伤自己。他不敢退一步,生怕那道天平倾斜崩塌,他的世界再一次天翻地覆。

    “我想也是,”顾燃移开目光,声音冷静,“很久以前你就和我说过,你不是长情的人。”

    长情吗?

    的确不是。他想。

    自幼被父亲抛弃,他对父亲的记忆便只是一个陌生人,永远不会再记起他曾对自己好过。和母亲相依为命多年,他却始终记得母亲是如何用自己的性命威胁父亲,无数次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甚至带着他溺水自杀。

    与亲人之间的隔阂,是他与这个世界永远无法和解的伤痛。他学会了独自在这个残忍的世界生存,却从未学会过原谅。

    可他却唯独深爱了一个人九年。

    爱得那么深,像放不掉的执念一样扎根在心底,哪怕开出无数锋利的刺,他也心甘情愿,从不后悔。

    因为只有那个人曾毫无保留地爱过他。

    无边黑夜里,他窥见一缕星光,便以为整个世界都如白昼一般明亮。

    空气沉闷得像是下过场雨。

    “少抽点烟。”顾燃突然说道。

    江忱一怔,下意识看向他指尖那支烟。

    从高中时就有烟瘾的人,到底哪里来的立场说他?

    顾燃似乎看得出他在想什么,轻声说:“这不一样。”

    江忱不由觉得好笑:“哪里不一样?”

    “你说过你不喜欢抽烟。”顾燃的声音平静。

    江忱的动作倏地顿住。

    他弹了二十多年的钢琴,手指的稳定性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相比。却在听到那句话的刹那,不可控制地颤了一下。

    一并颤动的,还有他那颗沉寂多年的心。

    没错,他当年的确向顾燃透露过自己不喜欢烟的味道。从那一天起,只要顾燃抽烟,都会特意避开他。

    “工作压力大吗?”顾燃淡淡问他。

    “有点。”江忱说得云淡风轻,手心却有汗渗出。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有那么一丝的紧张——

    因为他说谎了。

    压力大?就算演艺圈的压力再大,又怎么能和少年时那段昏暗时光相比?

    他从没有想过告诉顾燃,他只是想知道顾燃抽烟时的感受,好像只要这样,顾燃就还在他的身边。

    他会把这个秘密和那段放不下的感情,永远烂在心底。

    江忱默不作声抽完了一整支烟,突然说:“我会记得少抽烟的。”

    顿了顿,又说:“……你也一样。”

    “好。”顾燃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江忱将烟头扔进纸篓,看向腕表:“明天的约会地点在哪里?”

    他声音冷淡,“约会”两个字被说得如同吃饭一样寡淡,像在机械地完成任务。

    “A大。”顾燃说。

    “嗯。”江忱并不意外。

    他和顾燃曾经同校的事,节目组早就调查清楚。

    当初他复读一年,考进A大,和顾燃再次成为同学,两人却因为专业不同,从没有过任何交集,再加上他要筹备演唱会,而顾燃更多忙于拍戏,两人连面都没见几回。更别说是后来,顾燃毕业后去国外攻读金融硕士了。

    这次的约会剧本是《校园恋情》,会设定在A大显然是节目组的心机。

    江忱掸了烟灰,率先结束了这场并不愉快的交谈:“回去了。”

    话虽这么说,回到房间后,他却没有关掉通往阳台的门。

    隔着一堵墙,听见隔壁的动静,他竟有一种莫名心安的感觉。

    五分钟后,他听见顾燃拉上阳台的门,回到房间。

    十分钟后,隔壁浴室传出浴室水流动的声音。

    江忱闭上眼睛,脑中却浮现出顾燃淋浴过后充满活力的身体。

    半小时后,入睡宣布失败。

    他轻喘着气从床上坐起。衬衣不知不觉被汗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带来不舒服的黏腻感。

    手指轻抵额头,有刹那的失神。

    直到听见门外细微的动静,江忱才回过神。一看时间,已过零点。

    喉咙有些干涩,他起身下床,手旋开房门,去了趟厨房。

    二楼漆黑的走廊,灯光勾勒出两道清晰的轮廓。

    “你为什么会来?”秦绝的声音听上去分外冷漠。

    唐奕斜倚在他门口,凤眼睨着他,似笑非笑:“我也是节目组的导演之一,怎么,不能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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