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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秋锋向他离开的方向慢吞吞地看了一眼,枕回胳膊闭目等待最后的结束,从他成为暗卫的一刻起,他就不再向苍天祈求恩赐,但现在大概无妨,不过聊做消磨,一口沉重的叹息伴着腥甜的血一起吐出,鲜红顺着漆黑的面罩缝隙淌到地上,在死寂中缓缓渗进土里。

    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想,如果我还有什么愿望或是遗憾的话,那就希望这个孩子能保护好自己吧。

    他不再对这蹉跎半生有何评价,但梦中的傅秋锋还未认命,他在自己的身体里看着他和小容璲说话,感受着一样的痛楚,越来越觉得这好景好似发生过一回。

    他也在某个雾气弥漫的湖边,见到了某个从湖中爬出来的人。

    然后呢?他记不清了,这是他多少岁时发生的事?这种伤,难不成是被流星锤砸的吗?他何时与使用这种重兵器的敌人交手?他……早就死了吗?

    容璲来来回回,花了很长时间,居然真的抱着一捆木杆回到傅秋锋身边,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多了不少泥印。

    “我找到合适的东西了。”容璲兴奋道,“这是在湖边折来的芦苇杆,应该是湖对面,我也不知怎的就过去了,反正能将就用用……壮士?”

    容璲的笑意僵在脸上,手一松,芦苇杆哗哗散了一地。

    傅秋锋静静侧卧在湖边,双眼平静紧阖,比那片诡秘的湖水还要冰冷。

    死水般的湖面骤起波澜,突兀吹来的狂风卷散浓雾,流动的寒意扬起容璲潮湿的发,露出他震悚过后的迷茫和失魂落魄,夜色敞开一角,容璲恍若飘落到黑夜包裹的逼仄孤岛,穹幕正向他寸寸压来,整个世界只剩他孤独的窒息。

    “你…骗子……”容璲跌坐在傅秋锋身边,颤抖着伸手摸到他的面罩,但几次犹豫,还是缩回了手,抱紧了膝盖埋头哭泣。

    他知道生离,但不知道死别,也不知道一个不久前还跟他承诺教他武功的人,转眼就脆弱的变成不会言语的尸体是什么感觉,更不知道刚刚燃起对将来的期盼就被连根掐灭有多痛苦绝望。

    梦中的傅秋锋还能听到容璲的哭声,他想笑没料到容璲是个哭包,但他自己也有点眼眶发沉。

    容璲哭了一会儿,默默站了起来,把傅秋锋的裤子整理好,靴子也重新穿回去,走了两步站到湖边,抹了把红肿的双眼,没有回头,破釜沉舟般仰头用力呼吸几次,憋住口气,眼底坚韧和狠色一闪而过,毅然跳进了湖中。

    ……

    容璲也做了个梦,他感觉到热,像所有血液都往下腹奔流那种沸腾的、需要发泄的热度,他心说不妙,傅秋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难道是他尝了傅秋锋的血,也中了那该死的翠绡香?

    但幸运的是这种热度在慢慢下降,他稀里糊涂断断续续地梦到幻觉般的神秘湖边,找不到出路不得不铤而走险,再次跳进湖里,然后就出现在熟悉的宫中。

    后宫里这处狭小的湖比起澈月湖这个名字,更像个池塘,他喘着气攀上岸边翻身躺下,还是不能理解这次经历,等恢复了些体力,用腰带拴着岸边的树重又跳回去,却怎么也找不回那种在无垠的广阔空间中下坠的感觉,他只是在一个成年男人身高的湖中扑腾,湖底也没有任何通道。

    他最后终于放弃了,在湖边洗干净脸,怅然地望着水面,想起躺在湖的另一端的不知名侍卫,他还要赶时间去冷宫,离开前连自己都不相信地想,如果这真是个奇迹,说不定那人没死,也许还会被湖水像他一样送到自己身边来,保护他,教他武功。

    等他在冷宫路上撞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内侍时,心情已经渐渐平稳,却骤然看见小太监头顶浮出一个黑气缭绕的字,难以置信而又不可思议。

    ……

    傅秋锋睁开了眼睛,眼前是驿馆朴素的床顶,他愕然片刻,记忆潮水般涌现,连忙偏头一看,容璲还躺在床边,他手指发颤,庆幸地笑了起来,摸到容璲冰凉的脸,然后轻轻掐了一下。

    “骗子。”容璲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大逆不道的骗子。”

    傅秋锋赶紧松手,他觉得有许多话要说,但此时却好像无需任何言语。

    “臣想起来了。”傅秋锋喃喃道,“从长计议,真的过了好久啊。”

    第99章 飞光01

    容璲的情绪还在发酵,从沉淀的记忆中醒来的那一刻起,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安稳沉睡的傅秋锋,他在梦中所有的颓丧愤怒都变得无关紧要,只想狠狠抱紧傅秋锋,让他不要再从眼前消逝,又生出一丝丝酸涩的懊恼,懊恼自己为何没早认出傅秋锋,懊恼傅秋锋为何没认出他。

    “朕是有种奇怪的直觉。”容璲侧身枕着手臂注视傅秋锋,“你也做了一个梦?”

    “是啊,准确的说,是找回了一段记忆。”傅秋锋笑了一声,自嘲道,“我那时,大概没彻底断气,还隐隐约约听见了你的哭声,我也算命大。”

    那些梦境中的东西终于清晰的刻进他的脑海,他想起自己在湖边睡了一觉,等醒来时,那些足以致命的内伤和外伤都痊愈无踪,他茫然爬起来,看着明媚的天光下澄如明镜的湖面,湖中倒映着他冷沉的脸色和坚毅的眉眼,还有一如往常似火热烈的骄阳。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对布料上那些浸着血迹的口子困惑不已,但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解决了一个通缉犯,回京路上经过湖边,暂做修整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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