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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却看见李颐听已经在土堆边跪下来,两只手用力地扒着湿腻的泥土,往坑里抛。 她在……替他埋尸。 明明身子还在颤抖个不停,却佯装冷静地替他埋尸。 她甚至还在催他:“你还干站着做什么,动作快一点,不要让人发现。” 被凌虐惯了的人再次遭到殴打,那不是伤害;但之后再得到善意的舔舐,那是伤害。 他本来是不觉得苦的,但尝到一丝甜头后,从前那些苦让他觉得苦不堪言。 李颐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魏登年掐着脖子,重重地撞上了树干。 她背部的伤口大概被撞裂了,已经开始疼,袖子里的东西哐啷掉了一地,全是上好的创伤药。 分明被掐着脖子威胁到生命的人是她,满脸狰狞和痛苦的人却是魏登年。 “为什么,为什么?”他嗓子里发出低沉的怒吼,手上力道不受控制地加重,就像一头惊惶的小兽,被人打惯了,忽然被温柔抚摸,却也只知道用挥动爪牙还击,“为什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不信,我不信!” 这要怎么说呢?在九重天上看戏本子的时候,她就喜欢了呀。 喜欢他心狠手辣,喜欢他病娇善变。 还有后来下凡见他第一眼的时候,看到他顶着张谪仙般的脸却受尽苦难,就好喜欢了。 但她忍住了。 她只是轻声道:“我是个庸俗的人,所以大概是,见色起意吧。” 魏登年脑子里已经想了数百种她的狡辩,唯独没有想到这样……这样,他形容不来的回答。 他只能愣住。 魏登年被李颐听直勾勾地瞧着,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拿着鼓锤追着敲打,一下又一下,一下再一下。 她被都城的水土养得袅袅婷婷,眼睛也好澄澈,看得他无地自处,无处藏身,一直穿在裘衣外面的马甲好像又开始发烫……他猛然松手。 李颐听从溺水的状态里出来,扶着树干大口喘气。 魏登年不再看她,捡起地上的铁铲,用力地填土。 李颐听缓了一会儿,也帮着一起往下扒拉。 他的手顿了顿,却什么也没说,一时间,后院里只有“沙沙”的声响。 填到一半时,李颐听忽然“啊”了一声,魏登年眼皮一跳。 “周府里忽然少了个大活人,一定会被发现的,要是他们怀疑到你头上怎么办?” 他沉默了一瞬才道:“不会发现的。” “嗯?” “周府年事高的这些婆子每年都能回家省亲,前段时间年节繁忙走不开,所以一般是这个时候回去。” 他并非一腔冲动,而是蓄谋已久。 每次省亲都会放一批人回去,赖婆子平日里为虎作伥,压根没人愿意跟她同路。 再加上他特意从大房屋里偷走了部分银子,就是前两日被周映污蔑的那箱银子——既然已经被污蔑了,坐实也不算亏。 就算一月之后,周府的人发现赖婆子没有回来,他们也只会以为她是携款潜逃,不会有人知道,她永远留在了周府。 李颐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魏登年并非没有手腕,相反,以他的算计、武功足够让他逃出周府,但他从不反抗,到底为什么…… 隔天,郑易便带着答案来太师府了。 他奉命去周府赎魏登年。周府上下已经闭门谢客许多日了,他原是被拦了回去,却引来了院里的周茹。她也在私塾上课,算是郑易父亲的学生之一,跟他算是同窗,这才被请进去。 郑易被人请去大堂稍作等候的时候,有人来给他送茶,郑易道了声谢,打了个照面,两人皆是一愣。 魏登年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在一瞬间晦暗下来,语气冰冷不善:“你来干什么?” 周县丞还没有来,这事情也是跟魏登年有关的,郑易索性便先跟他说了。 “所以他原话是怎么答的?” 李颐听拿手托着脸蛋,撑在桌上听得聚精会神。 郑易轻咳一声,微微别开脸,躲开了她的目光。 “他说,如果走了,这些年就妄过了。”郑易蹙起眉,“草民愚钝,并不知其意。但既然他一力反对,我也只能就此作罢,并没有向周县丞提及。” 他没懂,但李颐听听懂了。 如果一走了之,那之前所受之辱便白白受了,之前的种种努力便都付之东流。 魏登年仍然是野心勃勃的魏登年,他一直在等一个光明正大离开周府,然后反手将他们捏死的机会。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 李颐听叹了口气,是她想得简单了。 小美男太多疑,又对自己过于狠心,若是就这么跟郑易走了,反倒不像他了。 郑易见她满面愁容,几次欲言又止,思忖良久,还是忍不住提醒道:“郡主,草民觉得这个魏登年……很是奇怪。他似乎并不甘心屈居人下,若是郡主想收他贴身伺候,或许掌控不住。” 其实他更想说魏登年并非善类,虽然他做着下人的事情,却并没有下人该有的姿态。 当郑易提出想买他回去以客待之的时候,那尖锐阴鸷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刮个干净。 他第一反应并非感谢,而是阴恻恻地笑起来。就算郑易是个男子也不得不承认,面前这人的皮囊要比他好看许多倍。但这点惊艳,都被平白冒出的一身冷汗冲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