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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进入11月,空气已经开始变得凉爽, 透人心脾。 有些原来不敢说不愿说的话,经过几年的空白, 在这夜晚中,月光下,忽然又可以平静地说出口了。 艺考落选后, 林宝儿一直觉得很对不起吴悠,那一段时间都躲着她。 怕她觉得她没用,辜负了两人一直以来共同的努力。 那时她又因为背着家里人参加艺考, 高考落选,被家里人天天指着鼻子骂。 后来他们不骂了,却开始给她安排工作,甚至和老男人相亲。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 她忽然感到绝望。她还年轻,还有那么多年的人生,待在那个小镇里,却仿佛可以看得到结局。 和母亲一样和不喜欢的人结婚,生孩子,生不了男孩就再生一个。 边在小超市当个收银员,或者去厂里做工,还要兼顾繁忙的家务劳动。 然后孩子长大,她老去。 一生仿佛青春没有来过。 她慌了,对未来生活的恐慌,甚至超过了对大城市未知的恐慌。她连夜带着身份证,钱和一点随身衣物,给吴悠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信,就出发去了车站。 Y市是最近的,站票最便宜。她因此选择了Y市。 到达后,她才给家里人,给吴悠打了电话。 那是吴悠知道的事。 那一天,她冷淡地说了“加油”,“我们的友情到此为止”,就挂了林宝儿的电话。 然后独自去到两人常去的河边,哭了很久。 她知道林宝儿为什么没有叫上她,因为她还需要照顾奶奶,她根本不可能离开金石镇。 但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无法释然,自己最好的朋友,什么都不说,就背叛了自己。 可是后来,看着林宝儿留下的书信,她又渐渐地原谅了。 信上说抱歉。 也说她会在大城市好好努力,争取有自己的一方立足之地,然后等她一起来奋斗。 从此以后,她们不再是金石镇上的“死丫头片子”,都是自己的宝贝。 只是吴悠过于内敛,没有说出自己的原谅。 ——因为她同时也怀着愧疚,她以为林宝儿应当会恨自己,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 两个人都不敢先联系对方,都在等着对方先联系,却是再也没有联系。 - “对不起,我没有好好努力。”林宝儿说。 对于年轻女孩来讲,有些诱惑实在过于难抵挡。她半推半就,还是抱着侥幸心理选择了捷径,然后愈陷愈深。 成了自己也厌恶的自己。 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这两年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甚至还为自己感到高兴,她那一刻,只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你不怪我吗?”吴悠问她,“下午我让你在大家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 “你以前不也这样吗?”林宝儿看向她,忽然反问。 很久以前,吴悠就是个好好学生,无论林宝儿犯什么错,她总是会当众不客气地指出来。 “林梦娣,你买糖画为什么给游戏币?你这样是不对的!” “林梦娣,你为什么欺负王小茂?你得给他道歉!” “林梦娣,别抄作业了。” 但也是这样的她,会说。 “这题我教你。” “看到这个没有?香烟上的这个,可以卖钱,还有你看到街上有易拉罐也可以捡起来,多攒点,我们就有钱了,到时你想吃什么吃什么,那个油炸里脊rou,买两串,吃一串,扔一串!还让老板多加孜然。” “我不要捡垃圾!”林宝儿舔了舔嘴唇,说道。因为爸爸在废品站,她一直被叫捡垃圾的,心理极为抵触。 “那你想让我捡垃圾养你吗?你想得美,”吴悠拍林宝儿的头,“老师说了,多劳多得,我吃里脊rou的时候,绝不给你咬一口!” …… 回想起那时,两人不由都笑出声来。 良久,林宝儿忽然看向吴悠。 “是奶奶吗?”她问。 她的目光望着吴悠头上那朵小小的白绒花。 金石镇的风俗,家人过世,女人会在头上戴孝。 “嗯。”吴悠垂眸,眼中哀伤,点头。“就是一个月前。” “之前和叔叔同一个病房。”她又说,“叔叔阿姨一直很照顾我们……” 吴悠还想继续说着什么,林宝儿忽然掰过她的肩膀,张开手臂,重重抱住了她。 “还想哭吗?”她问。 吴悠愣了愣,眸中一串泪珠忽的滚落。 林宝儿身上有着她不熟悉的香味,但这个拥抱,却是如此熟悉。 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会很想爸妈,会坐在院子里默默哭,觉得是自己不好,才会被丢掉。 林宝儿就会这样突然把她掰过来,抱住她。 她抹掉眼泪,摇摇头。 “已经好了。” “嗯。”林宝儿应声,却没放开手。 又是过了一会儿,她问。 “你来Y市吗?” “嗯?”吴悠不解。 “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努力,应该还来得及吧?” 那之后的第二天,吴悠回了金石镇,给林家带了50万。 不是白给,要一张欠条,约定以后林宝儿和家里两不相欠,如果他们再找她要钱,吴悠就会拿这张欠条要求还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