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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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小北冷笑一声,进厨房端菜。 听到没有, 小北多有脑子。哪里像你, 只晓得吃! 赵景闻说着, 重重地拍了范侠的后脑勺。 突然,门铃响起,范侠抱着脑袋呲溜一下晃到门口。 哇! 见到站在门口的人,小色胚范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把胳膊从脑袋上挪了下来。 王伊红带着她的女儿站在门口,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巧笑盈盈地望向范侠。 这是我的女儿,叫常乐蕴。乐乐,快叫人呀。 王伊红和女儿并排坐在沙发上,她双手接过宁小北递来的茶水,转头催着女儿给大家打招呼。 常乐蕴果然是一中的学生,穿着印有一中校徽的制服。 年纪虽小却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瓜子脸,梳着高高的马尾辫,眼睛大大的,手脚纤细。宁小北见她坐着的样子极有仪态,猜测她可能有点舞蹈功底。 两位叔叔好,之前谢谢你们把我送到医院去。我mama说晚一步我可能就没命了。 常乐蕴站了起来,对着宁建国和赵景闻分别鞠了一躬,把宁建国慌得急忙摆手让她坐下。 都是邻居,谢什么呢?再说了,乐乐还是小北和小侠的同学呢。同学之间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助的。 对对,本来就是要互相帮助的。客气什么。 范侠听到这里,不住地点头附和。 宁小北侧着看过去,觉得他刚才可能被他舅舅那一巴掌打傻了,笑得像个呆子。 乐乐来,快叫哥哥。这两个哥哥都是一班的,和你是同一届。你要以他们为榜样。争取早日考进一班。 王阿姨热情地看着这对小哥俩,尤其是她看向宁小北的眼神,简直可以用目光灼灼来形容。 常乐蕴看着范侠,又看看宁小北,最后低下头,两只手交叠在膝盖上,一言不发。 哎呦,乐乐还不好意思起来了。姑娘家家的,大方点呀。 王阿姨说着,把放在桌子上的两盒巧克力拿了起来,一人一盒,递给宁小北和范侠。 我这次带乐乐来,就是想要来谢谢你们的。希望你们喜欢。 喜欢喜欢,非常喜欢,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范侠看着上面全部都是外文,摸了摸包装盒上精美的凹凸形状,笑的简直可以去做黑人牙膏的广告了。 宁小北低头看着这熟悉的包装,某些并不幸福的童年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不过他还是对着王伊红腼腆地笑了笑了,谢谢阿姨。 乐乐mama,你真是太客气了。 宁建国看出这两盒巧克力至少要三五百块,这下轮到我们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你也说了都是邻居了。乐乐,以后有不懂的作业,可以上来问小北哥哥了。小北哥哥学习可好了,年级第一名。 可以可以,没问题。欢迎随时来问。我们小北和楼下小侠放了学本来就是一起做功课的。现在多一个乐乐,挺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宁建国笑呵呵地答道。 乐乐,听到没?快点谢谢叔叔和小北哥哥。 谢谢叔叔 宁小北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挑起眉毛。 这个女人好生的厉害啊,两盒巧克力外加三言两语,不但把上回的人情还了,还等于变相给女儿找了个家教,真是好会算计! 他想着,又忍不住点了点头。 老爸他这样的好好先生,就是缺这么一个能来事,会当家的女人来看着他,扶持他。 这么看,这王阿姨的优点不就更多了一条么? 宁小北捧着巧克力礼盒,不由得暗地里高兴了起来。 一屋子的人其乐融融,除了站在宁建国身边的赵景闻。 他看着这位热情大方,正滔滔不绝地夸赞着宁小北的女人,微微皱起了眉头。 学校食堂中毒事件发酵得越发严重,教育局,卫生局和市区的领导一次次地派人前来学校调查取证。 根据暗访记者的报道,原来一中今年作为改革试点单位,把食堂外包了。 而闯祸的食堂承包人是季校长的拐了八道子弯的亲戚。 不但如此,学校的小卖部,乃至负责保安的门卫室如今也都同样如此。 要么被外包,要么聘请临时工来充数,这就形成了输送利益的机会。所以季国祯这次恐怕不是停职那么简单,十有八九要坐牢。 这么一看,此次学校发生的集体中毒事件,背后不就代表了事业单位精简机构和人事的大潮已经开始涌动了么? 老爸他们的工厂,似乎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突然不行的吧 宁小北发散性思考了一下,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最后的最后,市里空降了原来八中的校长前来担任临时校长,一群人被从原有的岗位上涮了下来。 这时候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了三四个月,这段时间里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们都过得战战兢兢,连一贯喜欢作妖的闫冰如都不得不谨言慎行,把她在开学时候的那套嚣张态度收了起来,夹起尾巴做人。 根据来自因为老爸捐助了半栋实验楼,而荣膺家委会会长的林少爷的内幕消息,这次食物中毒事件之所以被人如此穷追猛打,是因为有几位受害学生的家长恰好是在新闻系统和卫生局工作的。 他们当初为了把自己的子女弄到一中来,那可是费尽心思,没想到刚开学就出了这种事情,当然要把季国祯往死里整。 初中部借读费,八万起。高中部更厉害,十五万。你们算算,这些校领导拿了多少好处。季国祯据说佘山别墅都买了两套了。 林子颖绘声绘色地说道。 1997年上海市的人均月工资还不到一千元,就算是夫妻两人合力,一年不吃不喝最多赚两万不到。这个借读费在当时真可谓是天价了。 林少爷,我记得你也是付借读费的吧,怎么你的语气很幸灾乐祸呀。 范侠啃着鱿鱼,斜眼看着站在他身边吃炸里脊rou的林子颖说道。 我是因为户口问题借读,不是考不上借读,这是是两码事好么?而且我爸很快要给我买房子上户口了,到时候我就不是借读生了。我爸给学校捐大楼,那是出于对教育事业和学校的热爱。 林少爷口气轻飘飘,好像买房子跟买菜一样轻松,听得宁小北内心啧啧声一片。 吃完垃圾食品,三人准备去一次音响店。 林子颖是周华健的忠实歌迷,周华健不久前发行了《朋友》专辑。林子颖在电视上听过一次后就念念不忘,决定今天将这盘卡带收入囊中。 范侠为人比较肤浅,只喜欢听叮叮哐哐的迪斯科音乐。他和他小舅舅每到周末就把家里那八个喇叭的日本三洋双门录音机放得震天响,《野人的士高》,《阿拉伯之夜》一首接一首,住在他们楼上的宁小北经常觉得在脚底下的楼板都在震动。 宁小北如今是老年人心态,和他老爸宁建国一样独爱邓丽君,最多加一个小哥费玉清。他准备一会儿到店里看看有什么怀旧专辑,比如《我和春天有个约会》的原声大碟卡带,好来送给奶奶。 这部香港无线的电视剧最近把宁老太看得如痴如醉,她说丽花皇宫虽然不及大上海百乐门仙乐斯舞厅的一只脚,不过那些旧上海的老歌听来还是很有味道的。 三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小少年骑在车上并列一排,从书包里拿出当时最流行的,对家长们号称用来学英语,实际上都被拿去听音乐的walkman,带上黑色的耳机,摆出一副谁也不爱的表情。 GO! 范侠中二病发作,一手指着前方,觉得自己简直帅炸了。 三个进入音响店后各自散开。 这时候的音像店一半是卡带区,一半是CD区,除此之外还兼售卖电影影碟和录像带。 通常来说宁小北这个年纪的学生都混迹在卡带区里,CD区那边则是追求音响效果的音乐发烧友和颇有经济实力的成年人才会去的地方。 毕竟一盒正版磁带十元,但是同样内容的CD则需要三十到五十元才能买到,若是从日本欧美进口的,则可能上百元。即便是家里有CD机的林少,也还是会选择买磁带,因为可以和同学们互相交换来听,增进感情。 宁小北先把要买的卡带拿在手里,然后开始在柜子之间随意浏览,居然在CD区里见到一张张国荣的《春光乍泄电影原声大碟》。绿色的封底像一块翡翠,仿佛透着伊瓜苏大瀑布的清凉。 这老板,挺厉害的啊,这都搞得到。 宁小北抬手想要去摸,正巧坐在柜台旁的小老板抬起脑袋和他来了个对视。 他手下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挪过视线,转身离开。 宁小北跟在范侠后面看着他挑选卡带,想到刚才见到的CD封面上的张国荣饰演的何宝荣,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所有的荣誉,已变成遥远的回忆,辛辛苦苦已度过半生 宁小北突然停下脚步。 不知道什么时候,店堂里的背景音乐被小老板换掉了。从原来烂大街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的《心太软》,换成了现在的歌曲。 这是谁的歌?挺好听的啊。 正巧林少爷从后面一排绕了过来,听到这曲子,颇有些兴趣地问道。 没听过啊,是新歌吧。 范侠侧耳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要不我去问问老板,我有感觉,这歌一定会火。 林子颖对于自己的音乐品味一向很自得。 是刘欢的《从头再来》。 宁小北抬起头,看着放在店堂上方的黑色音响,低声说道。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音响里传出激昂的男声,带着无所畏惧的勇气,直指人心。 这首最初在1997年发行的歌曲,正是为了配合国有企业经济改革,鼓励下岗工人们再就业而创作的。并且在1999年登陆央视,被拍成了公益MV,推广到全国。 朴素而有力的歌词,真挚而勇敢的演绎,给了那些四十五四岁面临下岗失业的工人们无穷的勇气,一度是宁建国最喜欢的一首歌曲。 宁小北转过头,看着夕阳西下的窗外,平和的街道和忙着下班的人群。 他们其中或许很多人还不知道。 时代的浪潮,已经滚滚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要写到下岗大潮了,时代的巨浪扑面而来 第29章 兼职外企 一更 1997年最后的一个月, 天气格外冷,滴水成冰。 放学后,宁小北和范侠一路顶着寒风踏上归家的路程。大风吹得人真不开眼就, 自行车几乎是进一步退两步,到后他们来干脆从车上跳了下来, 推着自行车前进。 冻死我了,上海怎么能冷成这样? 一进屋,范侠就忍不住扑到油酊前,恨不得抱住它。 上海地属江南, 到了冬天就异常湿冷。虽然冬天不经常下雪, 气温常年保持在零度左右,但是体感温度比起纯粹干冷的北方,更加难受, 属于魔法攻击。 小侠, 快去洗手。 正在厨房里片着羊rou的赵景闻抬头,冲着他喊道。 洗完手更冷 范侠话音未落,就被宁小北牵着脖子往卫生间走去。 哇, 吃火锅, 真棒! 冲到饭桌边,看着桌子上架起的老式紫铜火锅炉, 和铜炉边堆满的各种食材, 范侠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为什么要吃火锅呢? 宁小北搓了搓手, 好奇地看向宁建国。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的徒弟小孙,就是去年年底结婚的那个孙叔叔, 他来找我 抿了一口黄酒, 宁建国将一卷羊rou扔进热汤里, 顿了顿。 他说在宝山区那边有个外国人投资的鞋厂,想聘请我过去做高级技术总监。 宁建国说着,伸出一个巴掌,工资是这个数。 三千。 三千? 范侠惊呆了。 哇,舅舅,你们鞋厂厂长的工资都没有那么高吧。 这年头国企工人的工资都是根据工作工龄唱段和职位职称来评定的,哪怕是第三皮鞋厂的最高领导,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两千元不到。 三千只是底薪,还不包括奖金。如果算上每个月的绩效奖金和年底的年终奖,那差不多一年到手就有六万了。 说到这里,宁建国也有些激动了。 rou老了,快点吃。 赵景闻看他只顾着说话,干脆帮他把rou从锅子里夹了出来,放在他面前的碗里。 外企那么有钱,难怪最近学校里听同学说,他们的父母好多人都跳槽了。 范侠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们班庄丽的爸爸也跳槽了,去的是香港老板开的公司。庄丽都要乐疯了,说他爸公司每年都安排大陆这边员工和家属去香港旅游。她现在已经迫不及待要去看谭咏麟了。 宁小北默默地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酱料,不接话。 该来的事情还是来了。 现实世界里,老爸也是接受了孙叔叔转托的邀请,跳槽去了外企。比起不久后因为鞋厂突然倒闭而被迫下岗的同事们,宁建国当时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但是谁知道 不行,这条路被事实证明是走不通的。 宁小北抬起头,看着宁建国说道,工资高固然是好事。可是老爸,真的去了外企,你的国企编制和好不容易评上的高级工程师的职称都没有了。 宁建国前几个月把高工的职称也都考出来了,刚升了一级工资。沙发上那个价值百元的黑白游戏机就是老爸用多加出来的工资给他买的。 虽然他觉得这样是乱花钱,说他压根不喜欢这些东西,偶然和范侠一块打游戏也只是陪他过瘾而已,但是止不住宁建国想要为他花钱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