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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九由基沉默了一小会儿,忽然薅起自己额头上的刘海,高高昂起头——她比黑宫星还要高出一截,还穿着高底鞋,完全可以俯视对方。

    在眼睑阴影和晦涩的目光里,女人问:“所以,黑宫同学,这一次你也要‘不清醒’地参与进来吗?为了你的夏油学长?”

    她的发问让黑宫星也想起了上次的对话。

    少年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肩颈处的肌rou微微紧绷,掷地有声道:“为我的正义。”

    九十九由基看了他几秒,忽然松了气,笑道:“……不愧是你啊。”

    “既然你这么说,我当然也不能拒绝了。不过,辩论什么的,无论是通过言语还是网络聊天,都显得有些单薄——来一场游戏吧,我会将这些年所有的理论全部写在纸上,你也将你的正义和正论都写在纸上,最后交给夏油同学还评判,到底是谁的言论更加打动人心、更加有未来。”

    “黑宫同学,如果你坚持的话,就用你的坚持打败我吧。”

    女人伸出了手,眼睛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

    黑宫星这次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丝毫退缩,握住了她的手掌。

    九十九由基拍了拍他的手心,就当成了击掌,然后道:“我时间不多,但也不欺负你,你可以随意请求外援找资料完善理论,一个小时后,我们重新在这里会面,可以吗?”

    黑宫星点点头。

    九十九由基不再犹豫,甩头就走,一头金色的长发在空中甩开皮漂亮的弧度,展现着主人的自信。

    想要在短时间内打败对方长年累积构筑完善的理论,就必须要根据对方理论中的弱点展开阐述。由于时间有限,这项工作只能由接触对方理论最多、也相对最了解咒术界现况的自己来。

    但是,想要在击垮对方的理论的同时,彻底改变夏油学长的想法……

    黑宫星看了眼不知何时就怔愣在原地,躲躲闪闪不敢看他的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等我。”

    然后大步离开。

    夏油杰不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使用咒言——似乎是没有的,但是他又分明感受到了被对方的言语束缚的感觉——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反应才对。

    九十九由基伸出手的时候,他其实下意识想要替对方挡住。

    他还记得对方对女性出乎常人的胆怯和紧张。

    但是黑宫星没有丝毫犹豫就握住了九十九的手,目光也没有丝毫漂移。

    夏油杰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想法,他有些担心黑宫是不是在强撑着,又为对方果决的异常而感到有些微妙的不舒服,但是又听见九十九由基的“为了你的夏油学长”,情不自禁就被触动到……

    他脑子乱成了一团,思绪也很混乱。

    夏油杰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甚至不知道是希望黑宫赢还是不希望对方赢——他希望黑宫能和他一样,拥有同样的想法,走在别人也许不会理解、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清楚的的“正论”上,也希望能被对方这样关心关注、这样努力地伸出手握住拉回。

    “……我这是,怎么了啊?”夏油杰捂着眼睛,忍不住苦笑,“这简直就像是……”预知到了今后的寂寞,于是自私地想要拉着最想要的人陪着自己一起入水。

    或者把自己拉出那份寂寞的未来当中。

    幼稚、又荒唐。

    简直可笑。

    夏油杰心想,他不对劲,很不对劲。

    ……

    黑宫星虽然不是很情愿,但是在他认识的人当中,玩文字游戏玩的很厉害、又可以立刻求助的,大概只有那么一个了——

    [费佳,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全都变成“超人”,你怎么想?]

    对方的确如他所想的,毫不犹豫就回复了:[那这个世界就变成了一个有罪的世界了,必须得到清扫。]

    [星,为什么这么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

    费奥多尔敏锐地发问。

    黑宫星对他的言论既觉得果然如此,又觉得有些头疼。

    但是,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也许对他正好有利……

    黑宫星长长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变成一个“有罪之人”了。

    但他别无他选了。

    黑宫星咬咬牙,还是询问:[如果你有空的话,可以请你在四十分钟内,写出一份……]

    费奥多尔对这个果然很感兴趣,一口应承下来。

    也许是知道他时间不多,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提点道:[如果你想在这方面说服别人,尽量针对对方的心理状态逐条列举。以及,不要否定对方的行为或者可能性,你要否定对方的后果。]

    [好,谢谢你了。]

    黑宫星微微垂下眸子,遮住眼里的晦色。

    他只踌躇了半分钟不到,就开始了行动。

    这场游戏他必须取得全面的胜利。

    半个小时之后,费奥尔多发来一份容量很大的文件,里面只有第一页列举了大量的有关普通人的贡献,第二页第三页全部都是关于这个大部分由普通人构成的社会的易统性和稳定性,在层层的逻辑铺垫下,终于引出了第四页——

    如果这个世界全都是“超人”的话,那这个世界将变得多么不稳定……以及暴力和罪孽。

    也许是考虑到这是为他写的,费奥尔多的行文减少了很多个人风格,几乎没有多少有关宗教和信仰之类的,更偏向现实的可能性。只有在最后一页的末尾,他仿佛忍耐不了内心的情感,以极其嘲讽又辛辣的文笔,在不带一个脏字和主观形容词的情况下,直接表明了能说出能提出这种设想的人,完全就是一个胆小自私又爱逃避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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