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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始皇后 第27节

    嬴政却只是点点头,似乎没听出她的话外深意。

    当初没让御医说林阡小产,反而说是“误诊”,本来只是为了保护林阡。毕竟若说林阡是小产,就必须给出小产的理由,而不论给出的理由是否能自圆其说,都容易影响到林阡的形象,让人觉得她不够谨慎小心。

    以林阡展现出来的知识底蕴,以及拿出的粮种等物,嬴政以后是打算一步步将人推到台前的——

    不然以他听心音的效率,鬼知道下次听到有用的消息又是什么时候?

    而这么长时间,嬴政早就看出了林阡格外在意“责任”的性格:给林阡一个职位,用责任心绑住她,让她主动做事,不比他熬夜听心音甄别有用消息来得有效率?

    可女子掌权本就比男子艰难,若她再给人以行事莽撞的形象,以后做事只会更加艰难。

    嗯……

    就是让她因此怀疑上自己的感觉,不那么美妙。

    嬴政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前段时间那叽叽喳喳如几百只麻雀在耳边吵闹的心音,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既然身体已经恢复,就认真做事!”

    林阡心底哼了一声,低头专心研墨。

    上班儿没两天,前来找嬴政汇报事情的内侍突然呈几何倍增加,而且听他们汇报的内容,似乎都与婚礼上的物件、装饰等有关。

    见林阡不解,嬴政随口答了一句:“扶苏婚期将至。”

    林阡恍然大悟。

    -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扶苏成婚这日。

    扶苏的婚事虽算不得一波三折,却也折腾了不少时间,新娘中途还差点儿换人。是以这场婚礼就办得格外热闹,不但满朝文武都去了王家参加,宫里甚至还有几个小公子跑到王家观礼,给足了王家面子。

    而为了不让这场婚礼有瑕疵,嬴政甚至将之前禁足的华阳太后都放了出来。

    之前极少露面的赵太后,也出现在了人前。

    傍晚时分,林阡拉着林陌一起去了举办婚礼的大殿。因身份只是少使,她识趣儿地带着林陌去了角落等候。虽然位置不算好,但正好方便了她与林陌说悄悄话。

    带着林陌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后,林阡才抬起头观察四周。

    除了身边后妃,最先看到的便是与一位陌生美妇人分别跪坐在大殿中央榻上的华阳太后。

    林陌提早打听过,见林阡疑惑,便凑到她耳边介绍:“华阳太后旁边那位,便是陛下的生母赵太后。她自被陛下从雍城接回咸阳宫后,就带着几个宫娥独自住在甘泉宫闭门不出,这还是她第一次公开露面。”

    林阡点点头,扫了一眼,发现除这两位太后,没再看到第三位太后。

    那位夏太后,应当已经没了。

    林阡看了眼华阳太后,视线便落在了旁边的赵太后身上。

    按理说,赵太后是华阳太后的晚辈,年纪怎么也要比华阳太后小,两人又都是宫里的太后,吃穿住行没有太大差别,赵太后看起来应当比华阳太后更年轻才是。

    可华阳太后看起来仍风韵犹存,赵太后却已形容枯槁,一双眼睛也如死水般毫无光彩。

    林阡看到赵太后后,总觉得她有些眼熟……

    林陌一语道破:“阡娘,我怎么觉得赵太后和你以前有几分相似呢?”

    林阡愣住:“我和赵太后长得很像?”

    “不是不是!”林陌有些苦恼,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的样子其实和赵太后不是很像,但是……就,你以前给人的感觉和赵太后又很像。”

    顿了顿,林陌道,“但现在不怎么像了。”

    林阡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林陌说的应该是五官的类型,以及个人的气质。

    五官类型就好比后世比较出名的浓颜系与淡颜系一般,五官也许长得并不像,但都是同一个类型的长相,给人的感觉天然就会比较神似。

    林阡曾用铜镜与清水看过,原主的长相就偏柔美娇媚那一挂,再加上原主性子柔弱,连带着气质也显得娇柔,于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有些楚楚可怜。巧的是,尽管赵太后如今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却也能从她优越的五官与气质中看出,她与原主确实是同一类美人。

    都是看一眼,就能让人对其生出保护欲的外表。

    至于林陌说现在不怎么像就更正常了——

    她性格与原主不说天壤之别,也称得上是南辕北辙,人的芯子都换了,气质自然有所改变。就算相貌仍旧相似,却不会再给人同样“柔弱可怜”的感觉了。

    许是林阡观察太久,引来了赵太后的注意。

    她转头看了过来,对上林阡视线后,竟勾唇笑了笑,眼里也浮现出几分神采来:“你就是政儿喜欢的林少使吧?快过来给哀家瞧瞧。”

    林阡心中觉得奇怪,却还是起身乖乖走到了赵太后面前跪坐下来。

    赵太后笑着端详片刻,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而后转头看了眼华阳太后:“说起来,在林少使出现之前,我还未听说过政儿对哪一位后妃另眼相看呢。之前我还担心政儿一直沉迷政事,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在难免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如今好了,有林少使日日相伴,我也不用担心政儿为忙政务而耽搁了一日三餐。”

    华阳太后冷冷扫了赵太后一眼,根本没搭碴儿。

    林阡疑惑地看了赵太后一眼,她这话听着,还真像是关心儿子的慈母。

    可是……

    【嬴政当初不但杀了她的情郎,可是连她两个孩子都杀了,难道赵太后就一点儿也不记恨?这对母子之间难道没有一点龃龉?】

    嬴政刚走到大殿,便听到林阡心音,原本还算高兴的心情也瞬间跌落谷底。

    他顿了顿,抬脚走入了殿门。

    林阡正观察赵太后与华阳太后表情,却突然发现二人脸上笑容突然凝滞,殿内气氛也瞬间变得冰冷僵硬起来。

    她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嬴政。

    【破案了,赵太后果然只是在和华阳太后别矛头!】

    【真关心儿子的母亲看到儿子过来,不笑着迎上去就算矜持了,怎么可能害怕?】

    等发现赵太后眼神又恢复了之前一潭死水的模样,林阡愈发确定:这对母子的关系果然差到了极点!

    【不过也对,这对母子之间不但隔着三条人命,嬴政也差点儿被赵太后给害死,关系差才是理所当然,关系好才是见了鬼了。】

    嬴政听了林阡想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走上前,依次对华阳太后与赵太后行礼后,便走到最中间跪坐下来:“林少使,你怎么在这儿?”

    林阡看向赵太后,却见她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想和嬴政说话一般,只能自己开口:“回陛下,赵太后许是不曾见过妾身,方才召妾身前来认认人。”

    嬴政点头:“既然已经见过,你且退下吧。”

    林阡巴不得呢,立刻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就在她回去不久,外面就响起了一阵奇异的乐声。林阡听不出是什么乐器吹奏,只觉得庄重神圣,又见屋内众人纷纷冲着门口翘首以盼,便猜测是新人来了。

    果然没多久,一对新人便相携而至。

    男方是林阡曾见过的扶苏,即便身着以黑色为主色调、纹有红色玄鸟图案的婚服也盖不住他满身温柔,女方则容貌出众,眼神坚毅,身穿以红色为主色调、辅以大片黑色玄鸟图案的婚服站在扶苏旁边,竟让人生出几分佳偶天成之感。

    二人在奉常引导下一步步走完婚礼步骤,最后给几位长辈磕了头,这才离开大殿回了扶苏的住处。

    新人都离开了,大殿里的人自然也要散了。

    嬴政最后一个来,却第一个走。他几乎是在新人刚踏出大殿的门槛,便起身准备离开了。

    之后便是两位太后。

    华阳太后还好,可能是担心又在林阡手上吃亏,所以从头到尾都没多看她一眼。

    那赵太后却有些奇怪,她落在最后,偏偏不急着走,等其他两个人离开后才慢悠悠来到林阡面前,端详片刻后笑道:“方才在华阳太后面前不好说,如今嘱咐你一句,政儿当秦王多年,性子早养得唯我独尊,他又惯来喜怒无常,你如今荣宠最盛正该多学学示弱才好,若一味逞强,只怕过不久就要被他厌弃了。”

    说完,赵太后便施施然离开了大殿。

    林阡一头雾水。

    她大概能猜到赵太后居心不良,但是……

    她什么时候得宠过了?

    ==·贵族·==

    林阡身处后宫,扶苏这场婚礼能见到的场面有限,倒不如宫外的百姓见到的场面宏大:那赫赫扬扬的热闹景象惹得街边百姓驻足观望,家中小儿更是光着屁股也要跑出来看个热闹,扶苏的聘礼与王家的嫁妆被士兵抬着绕咸阳城转了足足一圈儿还多,扶苏才迎着新娘踏入了咸阳宫的大门。

    可即便这般景象,落入韩国贵族眼底,也不过得了句:“一国公子之婚礼竟这般寒酸,与寻常公侯也多有不如,委实失礼至极!”

    旁边的张良皱眉扫了他一眼,那人本想顶嘴,却听一声刀剑出鞘的铮鸣,转头看去,就见门口站着的两队士兵齐刷刷回头对他怒目而视,眼底火苗蹭蹭蹭地燃烧,大有他再敢多说一句就要他好看的意思。

    今日能够出门望风,本也是张良好言好语和这些看守的士兵讲条件才换来的,自己不过蹭了光而已,担心被继续赶回去关着,他立刻闭嘴缩到了角落。

    领头的士兵哼了一声,这才让手下收回武器。

    张良回头继续看着扶苏迎亲。

    他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等迎亲队伍都看不见了,这才与门口士兵说了声,转身回了住处。

    之前开口那人凑上来:“张良,你可否看出了什么?”

    张良不答,回到屋内坐下后,才幽幽开口:“不过一个不知得宠与否的公子婚礼,能看出什么?排场倒确实配不上诸侯公子的身份,但秦国本就是偏远之地,能期待他们懂什么礼仪?”

    那人一听,也是,遂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见张良说完这话就陷入了思索之中,那人又忍不住撩闲:“张良你在想什么?想怎么逃出去?亦或者想去救韩王?我劝你还是别想太多,无论如何,韩王也曾是诸侯王,秦王就算将人俘虏也不会对他太差。你真要担心,不妨多担心担心自己。”

    “逃跑呢,我劝你也别多想了。秦国戒备森严,出门处处受限,你真要侥幸逃出了这个宅子,怕是反倒活不下去,若再被抓住,只怕连命都没了。”

    张良看了他一眼:“区区性命,纵然丢了又何妨?”

    那人愣住,突然想起张良是曾做出过在亲弟死后,即便身负百万家财也连个葬礼都不愿给弟弟办的狠人。若非秦国后来突然改变主意,直接派兵将所有贵族的私产抄没充公,以张良手中钱财,指不定真能按他想法资助一些反秦势力,亦或者干脆收买几个武艺高强的剑客去……

    刺杀秦王。

    这人说不在意性命,那是真不在意。

    这般想着,那人只得讪讪开口:“你这人怎么回事,好死不如赖活着的道理都不懂?”

    张良都懒得搭理他。

    那人又气又恼,很想拂袖而去。可这处宅院就关了他们两个人,除此外就只剩下门外看守的士兵,连个帮忙打扫做饭的奴隶都没有,就算他现在气怒离开,等会儿也只能灰溜溜地找张良服软讨饶。

    他可受不了一个人。

    张良没搭理他,脑子里还盘旋着自己被押解到咸阳时的所见所闻,以及方才惊鸿一瞥,所见到的……街边百姓为一个寻常的秦国公子成婚,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这样的画面,张良从未见过。

    张良如今已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因父亲去世之时不过垂髫之龄而无法凭借父荫入朝为官,等到年纪大了又早已人走茶凉,即便有心入仕,张良也只能在韩国做个微末小官,再不能如祖父与父亲般延续“五世相韩”的传奇。

    但他并不甘心,为了传扬名声也曾四处游历。

    可就算富庶强盛如齐楚,能人辈出如魏国,骁勇善战如赵国,民风彪悍如燕国……

    也似乎与韩国没什么差别。